春天一到,天气渐渐暖和了,王氏推开房门,乍然间发觉院子忽然亮堂起来了,空气也不那么寒凉了,似乎就在一夜之间,院子里原本还光秃秃的小树枝上悄地发了几骨朵嫩嫩的新芽。
王氏熬好了苞谷珍子,从菜坛子里挖了两大勺咸菜,取了二十来个饼子,一进堂屋,陈刘氏两口子已经起了身,张红玉也早早领着良东坐下了。
陈刘氏伸出一手指将眼角一粒眼屎拨拉走,打了个哈欠坐了下来,拿起一块湿帕子抹擦了一把脸,一抬头,扫了一眼儿润泽,问:“最近先生教啥啦?”
润泽老老实实叫了声“”,说:“先生教的三字经。”
陈刘氏努努嘴儿,拿起一块儿饼子,边吃边说,“三字经是啥经书也不懂,难不成那经里头还教咋种地,咋养家了?”
润泽望了她娘一眼,不知道该咋回答***问题,他年纪虽不大,但也到了知晓些事儿的时候了,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出不乐意他入学。抿了抿嘴儿,小声说:“先生说了,三字经是用来启蒙的,将来识字多了就能学四书五经了。”
陈刘氏动动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儿,“读那么多书还不是个种地的?”
润泽绷着一张小脸儿反驳陈刘氏,“先生说了,多读书将来可以做官!”
陈刘氏嘴边的笑意更深了些,“你们那老先生说起话儿来也有意思的很,读了一辈子书,不还在咱村儿里教书呢?甭听他胡扯,要能做官他咋不去呢!”
王氏笑,“话可不能这样说,那朱夫子说起话来文邹邹的,到底跟咱不一样儿,咱读书也不图将来做官,就让润泽多识几个字,多长长见识也好。”
张红玉放了筷子,抿了抿嘴,对陈刘氏说,“娘,我觉着大嫂说的在理,过些日子我想让良东也跟着润泽一块入学。”
陈刘氏猛一抬眼,“咋?一个个还都想做官了不成?笑话!娘种了几十年的地,啥样人没见过?那念过几个字儿的,还不成日指着种地过活呢?”
“良东还没去,娘咋知道良东读不出来?”陈铁富放了筷子笑,“大哥小时候还没我机灵呢。这会润泽都入了学,就让良东也跟着去呗!”
陈刘氏狠狠瞪了二儿子一眼,“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崽儿会打洞。就你这雌崧脸儿,还指望啥?”
又对张红玉好言说:“你大哥先要送润泽入学娘就不同意这事,现如今你又起了这心思。要让娘说,良东是独子,将来读书去了,地谁来种?要说这么些年了,你这肚子也该有动静了呀?你大嫂比你早一年入门,如今也三个娃娃了。”
张红玉眼神一黯,低着头不吱声了,陈刘氏又念叨陈铁富,“钱儿攒不下几个,娃儿也生不下,你们两口子成日也不知过的啥日子?”
陈刘氏一通反对,又拿生娃儿的话题来说事,良东到底没入成学,张红玉再不乐意也只得悄悄闭了嘴。宝珠再眼拙,也看的出二叔对二婶极为冷淡,一直不生娃儿的事,多少还是二叔的由头。
早春二月,正是红薯育苗的时候,这日,全家下了地,只余王氏留在家里头做饭。原本做饭也是家里头女人一人一天,可王氏前头得的头疼病受不得累,干上两日活就犯上一回,镇上开的药反复吃了几帖,头疼也只能缓解一些,陈铁贵思忖着,就连镇上开的药都治标不治本,这病兴许要慢养,于是就跟陈刘氏商量着,王氏在家歇上个小半年再说。
去年秋后收了苞谷的地里头种的土豆该收成了,再接茬种些红薯。说起来,早春的农活倒也不算忙。陈刘氏嘴上自然是咕哝了些日子,不过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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