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师领命朝帐外走去,可刚到帐门边,他不知为何停住了脚,复又转身望向司马懿道:“父亲,孩儿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讲。”
“假设,孩儿是说假设。”语速放得很慢,司马师斟酌着每一个措辞,“假设曹爽不为我们撼动,听从桓范之计,您可还有应对之法?抑或我们唯有再度陷入孤立之境?”
随着他儿子的话音落下,司马懿整个人都像被定在了原地般一动不动地对着沙盘怔神。他的身形早已不再挺拔,此刻的凝重则让他显得更为迟暮,可他依旧拖着开始步入风烛残年的躯体耗尽思虑,仿佛一盏不愿熄灭的残烛,艰难地释放着最后的热烈。沉默数久,司马懿背过身沉沉反问道:“曹爽赖以仰仗的,乃天子威名。若无天子,何以成事?”
心脏剧烈地搏动着,答案在司马师嘴里呼之欲出,但他及时控制住了贲张血脉里涌动的兴奋,不动声色地等待他父亲亲口道出。
“若为情势所迫,将为不可为之计……”万分艰涩地,司马懿终于说出了他宁可郁结于胸,也一直不愿言明的话,一字一顿,犹如根根倒刺勾得他心痛,“废帝归藩,另立贤主。”
眼底的暗潮浸没上来,令司马师的神情略显诡异,他很清楚,在他父亲心里,有些想要固守的东西,最终还是被打破了。覆下眼睫,他沉敛了所有情绪,不发一语地退出了帅帐。
作者有话要说:
☆、绝命(上)
晨光从云间倾泻下来,刺得曹爽眼睛发痛,反射性地眯了下眼,他站在帐门口四下里张望了一圈,确认没有异状后才稍感安慰地舒了口气。
“大将军,大将军呐。”桓范急切的叫声传来,眨眼已至近前。在曹爽身边站定,他瞪着因一宿未眠而通红的双目,边喘着粗气边问,“您考虑得如何了?”见曹爽一脸打不定主意的表情,桓范不禁恼火道:“眼下天子都在你手中,纵他司马老儿本领通天又能奈你何?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不趁现在移天子幸许昌,难不成要等司马懿派兵把前去许昌的路堵死再回过头来后悔吗?”
“这,我……唉!”迟疑地看着他,曹爽面露难色,开口也是语不成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还想?你都想一夜了!”几乎急得跳脚,桓范隐隐觉得自己这回极有可能站错了队,可事已至此,他除了尽力劝说,别无他法,“大将军,你就听老夫的话吧,错不了!”
“报——”远处跑来的一个小卒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大将军,洛阳方面来人了。”
闻言,二人皆是一惊,齐声问道:“来了多少人马?”
被他俩草木皆兵的样子弄得一阵紧张,小卒慌忙回道:“不多,数十人而已。领头的是度支尚书,说是奉太傅之命来给圣上和您送补给的。”
“假惺惺。”嗤笑一声,桓范不以为然。
不可思议地与他对视一眼,曹爽却来了精神,“此话当真?他们真的是太傅派来的?”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曹爽一扫愁容,堪称激动地握住了桓范的手,“你看,司马懿并不想置我于死地。快,快同我去见见度支尚书。”
万万没想到他会被这样一点甜头迷惑住,桓范狠狠甩开他的手,恨铁不成钢地斥道:“糊涂啊你!司马老儿这分明是在麻痹你,企图诱使你返回洛阳,杀而后快!”
“不不,错不了。”根本听不进他的怒骂,曹爽兀自沉浸在峰回路转的喜悦里,喃喃自语了一阵,又对候在一旁的小卒扬手下令道:“速速将度支尚书请进营来。”
“大将军,大将军!”眼睁睁地看着曹爽大步流星地走远,桓范伸在半空挽留的手慢慢垂下,他痛心疾首,却已无力回天,“唉!万事休矣!”
怀着一点忐忑和绝处逢生的兴奋,曹爽在大帐前见到了司马孚一行人,偷眼打量了一番他身后跟着的十几号人,确认每个人都没有携带武器后,曹爽彻底放下心来,“司马尚书,请——”
微微颔首向他致意,司马孚并没有要随他进到帐内的意思,“大将军不必麻烦了,孚奉命前来运送饮食衣物,还要赶回去复命,就不在此久留了。”见曹爽似乎有话要讲,他又道:“若大将军有什么话要带给太傅不妨告知许侍中、陈尚书,孚先行告退。”
抬眼看了看他身侧正冲自己点头的陈泰和许允,曹爽“啊”了一声,侧身将他二人请入了大帐,继而靠到司马孚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这个,司马尚书啊,你老实告诉我,太傅这又是起兵又是慰问,究竟意欲何为?他老人家莫不是想将我骗回洛阳再赶尽杀绝吧?”
“大将军何出此言?”对他投以惊异的一瞥,司马孚回身指向地上尚未来得及搬走的补给物资,“太傅若欲亡汝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直接领兵前来岂不痛快?之所以会从昨日到今日都按兵不动,大将军当真不明其中用心良苦?”
“可我怎么听说太傅要……”没把话说完,曹爽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比了比,望向他的眼里有些张皇之色。
“流言不足信。”目光深沉地扫了下周围的人,司马孚将他引到人群之外,语重心长道:“太傅兴师问罪是奉了太后懿旨的,虽然事发突然且声势浩大,但行事上也要有理有据,不会妄加论罪。孚言尽于此,万望大将军三思,切勿一错再错。假使大将军仍有疑虑,可与陈、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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