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裴后脚跟过来:“陛下说得对,诸州府、亲王态度不明,此时返京,途中的确变数难测。”
姜弼急瞪虎目:“若陛下不归,京都无主,诸王趁虚而入该当如何!”
我抬手拍他的肩:“放心吧将军,朕不死,谁都名不正。”
然而姜弼并不是很理解“名正言顺”那一套,他坚持认为皇帝就应该坐在大明殿的龙座上,撒丫子乱跑就是“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胡闹,并告诫我说御史台参谏的折子已堆满御案、京都世家大族纷纷暗中外迁、羽林缇骑中的各种二代们也使尽各种手段私逃退役……
看来大家对我都很没有信心。我被他说得不耐烦:“行,朕知道了。朕听说你的堂兄弟姜忠和姜义分别见过了青、西二州的府尹亲王们,你大侄子任中州军主将,此番却不敢领兵出援,你小侄子更是一声不应,索性带悯州军挖渠去了。怎么,你与你堂侄孙姜鲸未曾见一见中州三王吗?”
“……”姜弼硬是将一张黑脸憋出了红意,气得长髯直颤,“臣未曾见过!”
“陛下,”见姜弼被我气走,卫裴打圆场道,“中州三王的确上门求见过姜弼与姜鲸,但姜弼闭门回绝,未曾会客。”
“那就是说姜鲸见了?”我惊道,“你们就这样把京都留给一个私会过诸王的人手里?朕的皇娘怎么办?”
卫裴走近我一些,低声道:“姜鲸虽见过三王,但未必就反了,即便反了,还有两位丞相和六部官员,再不济还有鸿都府,陛下,鸿都府您应信得过。”
我默了默,嘴里的葡萄干也渐渐咂摸不出滋味。
卫裴又压低声音道:“举大事者,绝后路而生前勇,陛下,剿灭晋王是眼下唯一生机。”
我分给他一小撮葡萄干,道:“朕知道了。要不……这样吧,能不能安排些人,先把太后悄悄接出宫……”
没办法,我实在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卫裴微微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表情:“薛赏已经找到太后娘娘母族乔家,京中安插好了人手,若有变故,必能保太后平安,只是眼前万不能有动作,您不在宫中,全靠太后稳住京都人心了。”
皇娘母族乔家那头是西州首屈一指的大富商,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始略略宽怀。只是薛赏这回如此用心,颇令人惊讶。想来也是为了良王的缘故。我看了看不远处忙碌的皇侄,向卫裴悄悄道:“怎么样,薛王八最近老实不?可曾逛窑子去?”
读书人面皮薄,卫卿听不得我口吐粗言,为我羞红了脸:“……臣不知。”
宋非拉扯着萧关冲向皇侄,两人似乎起了什么争执,我不禁注目:“诶,卫爱卿,你去劝劝架。”
只见没谱儿的宋狒狒一手提着把明晃晃的长刀,一手箍着萧虎牙的胳膊肘,直接挡住良王的去路:“末将愿去守苍南!殿下,我和萧关换岗!”
萧关又羞又怒,脸憋了个通红,扑通往地上一跪,直磕头:“殿下恕罪!宋将军喝多了……”
“我没喝酒!”宋狒狒不知脑子抽了哪根筋,硬是使蛮力要将萧关拽起身,“那群老头子重剑都拿不起,怎么挡住各路亲王的铁骑!殿下让萧关带两千人去送死吗?”
“放肆,”皇侄缓缓卷起手中行军图,蹙起眉心,“所以你并非愿去守苍南,而是愿去替萧关送死?”
“殿下,他不是那个意思!”萧关急忙辩解,一面狠狠地拿手刀去劈宋非的膝盖窝,“宋非!跪下!”
皇侄猛然抽出佩剑,挥向宋非:“那我不如现在就杀了你!”
左右惊动。
卫裴道:“臣不敢。”
……好吧,我也不敢。
皇侄剑锋堪堪抵住宋非脖颈,电石火花之间只见萧关突然拔出腰间短匕,噗呲一声扎进宋非小腿肚……宋非矮身一个踉跄错开剑势。
皇侄收剑。
“阵前用人之际,”萧关痛声道,“请殿下容后再治宋将军犯上之罪。”
宋非捂着滋滋流血的小腿肚,不可置信地看向萧关。
皇侄冷冷垂目:“宋非,我知道你是为他从军,但他是为了什么从军,你知道吗?”
卫裴疑道:“他们……”
“他们是相好的,”我往嘴里塞了一把葡萄干压惊,“这下完蛋了,你们鸿都府缺护卫吗?回头那姓宋的要是还能活着,你给他留个了此残生的坑。”
说话间萧关磕头叩恩,打马率军而去。皇侄也被姜弼急匆匆请走。宋非杵在原地,无人敢上前。
我只好一口吞完葡萄干,拍拍手走过去,抠下指上的石戒塞给宋狒狒:“你拿着这个去找薛大夫,就说是朕让你去的,请他给你包扎。”
他却一直盯着萧关离去的方向,似乎听不见我说话。
我上辈子也曾到过良王军中,记得彼时良王身边似乎并无宋萧二人,想来大概是宋狒狒早早地把自己给作死了,还拖累了萧虎牙。唉,出门皆兄弟,能帮一把是一把。
我招呼卫爱卿,跟上皇侄。
皇侄正与姜弼做最后一遍沙盘推演。
“……后面是达玛草原,我军突袭而入,老羌王必令灰狐大军回援,”皇侄神色平淡,似乎刚才要怒杀狒狒的人并不是他,“若灰狐回援,赵将军便趁势强攻长河关,姜将军率援军迅速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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