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从香港来重庆的飞机,都是夜里出发,清晨抵达。金世陵知道赵将军这边是不会轻易放自己出门的,便索性对他实话实说。赵将军吭吭的咳嗽着,很乐意见见干儿子的哥哥,可是因为身体实在不允许,就只好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道:“你可以请他到家里住,你的哥哥,就也可算作是我的孩子了。”
金世陵答应了一声,却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当夜,他睡也睡不着,睁着两只眼睛熬到了将近凌晨的时候,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象着二哥现在的模样,一会儿想象着见了二哥该如何亲热。后来隔着白纱窗帘看见外面天光微明了,便起身跳下床,一面压低声音哼着歌儿,一面窸窸窣窣的穿戴打扮。
飞机是早上七点钟到,他却是六点钟就到了珊瑚坝的机场。今日乃是个云稀雾散的明朗天气,他站在江岸石栏杆边,正好能够清清楚楚的俯望着江心珊瑚坝。直过了许久,才有一架银色飞机降落到了坝上,这自然就是香港过来的航班了。
金世陵的心“咚”的一跳,也来不及招呼司机,拔腿便沿着那两三百级的江岸石阶向下跑。此时周围众人见飞机来了,也纷纷的涌下来各去迎接。一时间这江岸处就人声鼎沸的热闹成了一锅粥。金世陵被人流冲的正是茫然没有立足之处时,忽然听见前方有人高喊“老三”,觅声望去,就看见了他那暌别三年之久的二哥金世流。
金世流穿着一身灰色派力司西装,里面配着白衬衫与素纹领带,头上又歪带着顶黑色盆式呢帽,瞧着是相当的摩登清爽相。再看那面目,也完全都还是三年前的模样,非但没有一丝沧桑之色,甚至还略略的胖了一些,并且细皮嫩肉的,从皮肤里面透出白皙来。此刻他一手拎着个硕大锃亮的黑色皮箱,一手插进裤兜里,望着金世陵,神情非常的镇定。
他能够镇定,金世陵却是没有这样深的养气功夫,一旦确定眼前这人的确是他二哥了,便欢喜的惊叫一声,一头冲进了金世流的怀里。金世流先是被他撞的一个趔趄,随即就扔了手中的皮箱,将怀中的金世陵一把抱住:“老三,我们总算又见面了!”
兄弟两个热情拥抱后,赵家司机也追上来了,赶忙帮着金世流拎了皮箱。这时金世陵从金世流的怀中挣脱出来,要哭不哭的红了眼眶,盯着他二哥道:“你抱的太紧,快把我勒死了。”
金世流紧紧握住他的一只手,蹙起眉头,也是有点要落泪的样子:“老三,你瘦了。”
金世陵掏出手帕擦眼泪:“二哥,你胖了。是不是年纪大了,就要像大哥一样发福啊。”
金世流也用空着的那只手掏出手帕擦鼻子:“可能是吧。我都三十了。”
金世陵扔了手帕,扭身又同金世流抱做一团:“看不出来,瞧着一点都不像三十岁的人……”哽咽了一声:“保养的不错……”
金世流的眼中落下两滴泪珠:“哪里……一般而已。”
赵家司机手拎皮箱站在一边,仿佛是人流中的中流砥柱一般碍眼挡路,惹人讨厌。他先还耐心等待,准备陵少爷一旦同这位香港哥哥结束谈话,就赶紧往上走,到了江岸好开汽车离开。哪知陵少爷兄弟涕泪横流的搂抱之后,相互之间既不道个辛苦寒暖,也不进行礼貌寒暄,就是一味的扯这些莫名其妙的废话。便有些为难起来,小心翼翼的低声建议道:“那个……陵少爷,这里人来人往的,吵得很;不如您二位到岸上车里去,安安稳稳的说话儿可多好呢?”
这个建议是很正确的,陵少爷立刻虚心接受,同他二哥手挽手的向上爬了几十级石阶,坐进了车内。司机这回算是松了一口气,发动汽车往文化新村开去。
从珊瑚坝机场到文化新村,那路途是非常之漫长的。金世陵坐在车里,眼中的泪水已然干了,只痴痴的望着他二哥,忽然凑过去,在金世流的脸上“梆”的亲了一口。
金世流抬手抹了抹脸:“老三,你好多口水。“
金世陵嘻嘻一笑:“二哥,你从香港来,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金世流指指身边的皮箱:“我带来了一些小玩意儿,还有糖果。”
金世陵又往他身边蹭了蹭:“重庆的条件可比香港要差许多,你既然来了,就得克服忍耐一下了。”
金世流叹了口气:“我就是想看看——对了,你想不想我?”
“当然是想的要死啦!”
“那就好——我是想看看你。”
金世陵微笑起来,刚要开口,忽听得那司机在前方“哎呀”了一声:“陵少爷,不对劲儿,前边那儿挂球了!”
金世陵立刻紧张起来,探头向车窗外一看,果见远处的木竿之上,挑出一只红球来。
“这可怎么办?我们现在离那个村子还有多远?”
司机想了想,答道:“陵少爷,从这儿到文化新村,还有几十里地;我看我们还是先往歌乐山方向去吧,那毕竟还近一点儿。”
金世陵不愿意带金世流去歌乐山,就又问道:“附近好不好先找个洞子避一避呢?”
司机停了汽车,坐在车内东张西望一番后答道:“陵少爷,咱们这刚刚出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洞子可避啊。”
金世陵咬牙急了一声,心中又害怕,只好答应下来:“那就往歌乐山开吧!”
汽车一路开到了山脚之下,附近的高杆之上依旧只挂着一只红球,可见危险并未解除,而日本飞机的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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