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骁的双眼不由一黯,乌黑笃定的瞳仁宛如龟裂的浮冰,一片片碎得不成形状。他怀中的姚孟轩,因为无力,而显得格外乖顺,纤长的睫毛半敛着,不时微动,灰败的脸色同漆黑的发色相互映衬,对比之下,黑的更黑,白的更白,格外分明。
那些太过遥远的相知相伴,那些如顽疾沉疴一般附在骨髓中的情谊,竟兀然的自燕骁的内心深处浮现。
这世间,最能令人消释前嫌的,除了宽广的胸襟之外,大概唯有这生命走到尽头时的无能为力了吧。
人之将死,价值观也因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而来个峰回路转。
即便燕骁也不能例外。
他心下喟叹一声,闭上了双眼,半晌,再睁开,双目微瞌间,眼底的挣扎情绪尽数消去,他抬起头,看向玄鹰,用着与平日无异的冷然声线下令道:“从此以后你们全数听命寻公子。”
“王爷,三思!”冷云策闻言急忙制止,却被玄鹰的声音所盖。
“是。”玄鹰领命,落下的“是”字整齐划一。
“王爷。”冷云策难以相信这样的结果,他上前一步,说道,“大襄的兵权尽数在您手中,舆论便是真压不下来,您也未必就会落败。”
“你,这是在鼓动本王兵谏篡位?”
燕骁转眸看他,出口的言语不闻喜怒。
此事本不该再言,可……冷云策转首看向姚凌云,他也说不出自己内心究竟是个什么滋味,眼前火势焦灼,空气中流动着的,全是滚烫的火息,可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浇了一桶冷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被浇了个透心凉。
归于姚寻帐下,这几个字,光是想想,就逼得冷云策快要疯掉。
自己哪里不如他?
他不能接受!绝不!
冷云策收回视线,他定下心神,单膝跪在燕骁身前,熊熊燃着的大火,翻滚出灼热滚烫的气流,冷云策不动声色,但他身后已泛起层层的冷汗。
“是!”
这么多年来,他隐于幕后,深谙静水深流之理,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借风至上,扶摇九天。
若能助他除去这一身的枷锁牢笼,圆了想飞之愿,那这世间有还有什么是他所不能舍的?
既已无物不可弃,那赌一赌又何妨!
燕骁沉目注视着冷云策,而后,他笑了,甚为满意地笑了起来。
“你果然是本王的心腹。”
然,不等冷云策表达喜悦,燕骁便已敛下脸上笑纹,一笑过后,森冷现起。
“那你便留在此地陪伴本王吧。”语甫落,话锋转,杀意和威慑充斥在这热浪之中,“玄鹰,斩!”
“王爷……”
刀起,头落。
冷云策未及出口的话语被当头斩断,只余喉中一声暗哑的气音,随着头颅滚落。
落地的头颅上,欣喜未敛,惊诧未收。
所有的人无不惊诧又麻木地看着这一幕。
今夜死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风吹叶落,树影舞动间,卷起一地纷乱。
姚孟轩原本死气渐透的面上,有微澜漾起,一双眼渐泛光彩。半晌,他侧头看向姚凌云,欣慰而又带郑重地说道:“既有慈悲心怀,亦有雷霆手段,寻儿,你一直都是父亲的骄傲,你将来的成就一定会比为父更好。”
姚凌云摇头,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可在他视线里的姚孟轩,面部的轮廓依旧慢慢变得模糊,仿如山水墨渍晕染开来了一般。
“这天下太需要稳定了,父亲您当初的抉择并没有做错。”
“是这样吗?”姚孟轩眨了眨眼,近乎叹息地问道,他略微转头,眼前横尸之景跃入视野。他似是看着面前景象,又仿佛是越过了现存的时间和空间,看向了久远前的过去,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得宛如在扪心自问。
心上的尘埃,在久未清扫拂拭的心中经年累积,而渐渐模糊了本心的色彩。
良久,姚孟轩再次叹息自问道:“真的没有错吗?”
可这问题并不需要他人回答,姚孟轩的心中,已有定见。
“这些年来,我也曾无数次的这样说服自己,可许多人因我们而死是事实,纵然我们能为这个牺牲找出无数个借口,但事实已无法改变。”
姚凌云踌躇着唤道:“父亲……”
姚孟轩微动了动脑袋示意他不要说话。
“人终究不比其他,做不到风过无痕,雁过无影,过去的经历多多少少总会影响,甚至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所以寻儿你要切记,万事成圆均要有个前提,但这个前提绝对不能是借口,因为借口一旦成为习惯,那你心中最后仅存的信念也会随之变质消失。”
姚凌云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原本紧紧盯着姚孟轩的双眼,也不由得垂了下来,说道:“孩儿明白父亲之意。”
姚孟轩扯起嘴角微笑了下,他的儿子,他未尽理想的寄托者,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微笑过后,姚孟轩再次开口说道:“所以你不必为我难过,我终究是做了,这么些年来,我们享受着南平一役所带来的种种声望利益,既然享受了由别人牺牲所换来的利益,那自然要付出代价,得到了多少,也必须要有失去多少的觉悟,如今,已到了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听着姚孟轩的话语,姚凌云突然感到一种由衷的慌乱,因为他知道姚孟轩所说全是事实,可是他,这一刻的他,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绝望逼得他近乎崩溃,他别开脑袋,眼神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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