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中年男子走上楼来,手捧着一个本子,来到吴荣面前,道:“不知道今日唱哪一出?”
吴荣把目光移向陈继儒和周履靖,陈继儒手一摆:“让那边去挑吧。”
吴荣大喜,却不露声色,引着中年男子到杨师孔面前,请他点本。杨师孔也不客气,拿起本子,看了一遍。想到自己即将离开京城,不由心生感慨,点了一本《汉宫秋》【1】。
等吴荣回到桌前,周履靖问:“今天是哪里的戏班?”
吴荣:“今天请的是京城近几日最火的班子——绍兴班,唱调腔【2】的。”
“调腔?”大家都来了兴趣,周履靖道:“却没听过。俗语有云:南腔北调,这调腔,莫不是又听腔又听调。”大家也是兴趣盎然,等着吴荣的答复。
吴荣急忙道:“我也是头回听,这妙处还请各位行家品鉴。”
过了一阵,戏开始了。只见一个番王模样的人,带着一群番兵走上舞台。上台后,第一段唱腔,就引来一阵惊呼和喝彩。
番王:“毡帐秋风迷宿草,穹庐夜月听悲茄。控弦百万为君长,款塞称藩属汉家。”
这本是一段唱腔,可是从始至终只有击节伴奏,没有弦乐伴奏,完全靠演员干唱。最引人瞩目的是最后一句唱,后面的小番竟然帮腔伴唱,这都是其他腔调所未见的。故引起一阵惊呼。而这两点正是调腔的特点。一是没有二胡、高胡等弦乐伴奏,但是夹板、单皮鼓、大钹、手锣等打击乐器却有近30种,通过打击的徐疾、高低、疏密及音色变化表现感情与气氛;二是虽然没有弦乐伴奏,但是却有人声帮唱,来渲染气氛,烘托剧情。
这一本《汉宫秋》源自元代马致远的本子,和魏进贤所了解的昭君出塞的故事并不完全相同。首先,他描写汉元帝与王昭君之间是有真挚的情感的;其次,毛延寿也不是画工,而是叛国投敌的官员;三是违背了历史,描写王昭君在过边境时自尽。联想到马致远处于元朝民族压迫之中,这部戏渗透着他强烈的民族和家国仇恨,对统治者不修明德,只能靠一个女子和亲来委曲求全表达了强烈不满。只是这一屋子人都在动情的听戏,除了魏进贤恐怕没有人意识到,另一个改天换日的时代即将来临。
待毛延寿出场后,唱到: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王昭君出场。茶楼内一阵闷声的轰动,那王昭君的扮演者正是刚才在门口怒扇花子耳光的旦角,只见他中等身量,青丝如墨,肤白如雪,体态丰腴,纤腰楚楚,最是动人处便是那一对眉眼:眉毛修长,坚韧而柔和;大眼漆黑,深邃而多情。一出场,虽无片语,但是眉目传情,不由引得魏进贤一阵心神摇荡。
她轻启朱唇,唱到:一日承宣入上阳,十年未得见君王;良宵寂寂谁来伴,唯有琵琶引兴长。唱腔优美婉转,入情至深,不能用语言描述万一,配合那一对妙目,真是让人醉了。
戏过半部,汉元帝(正是那个捧本的男子扮演)依依不舍,送走了王昭君。唱到:我做了别虞姬的楚霸王,全不见守玉关的李左车,送女客的的萧丞相。众人不禁感伤。一直无声无息的卢国仕突然拍案而起,吓得台上台下都是一跳。看到大家都在看他,卢国仕很不好意思的嘟囔了一句:“可恼!”便坐下了。
当看到王昭君不甘受辱,投江而死的时候,大家都不免心中难受,泪上眼眶。魏进贤抬头看时,卢国仕已经是涕泪横流了。他到底怎么回事!?
最后,戏曲在一片歌舞升平中落幕。大家拭去眼角之泪,久久难以平复,茶楼一时寂静无声。过了一会,那个唱汉元帝的男子携着那个唱王昭君的女旦,上楼谢场。经过楼下散客区的时候,赢得一阵欢呼,那个男子十分高兴的稽首表示感谢。那个女旦没什么动作,只用媚眼浅浅一笑表示感谢,眉目传情,把不少人骨头都看酥了。
吴荣紧忙迎上去,向大家介绍:“诸位,这位是戏班班主,姚益城【3】先生。”大伙一阵喝彩。姚益城连忙稽首表示感谢。
吴荣:“这位是主旦朱楚生【4】。”又是一阵喝彩。朱楚生盈盈一笑,轻轻道了一个万福,这个万福动作小的几乎没有,但是配合她的神态,特别是眼神,人们却分明感受到她的谢意,不由都醉了。
吴荣带着两人先去了贵州官员一桌,那桌比较沉闷,主要是杨师孔和徐卿伯在问话,姚益城小心翼翼地回话,几个新近的进士默默听着,不敢插话。
【1】元曲四大悲剧之一,《汉宫秋》的主角是汉元帝。作品通过他对文武大臣的谴责和自我叹息来剖析这次事件。作为一国之主,他连自己的妃子也不能保护,以致演成一幕生离死别的悲剧。
【2】调腔又称掉腔,1953年袁雪芬提出:“调腔的名字一般都很陌生,不一定打得出去。于是改名新昌高腔”。她是中国古老的汉族戏曲剧种之一,被誉为“中国戏曲活化石”,元杂剧有《北西厢》(全国独演)、《汉宫秋》等;绍兴目连戏均唱调腔,其中《男吊、女吊、调无常》因鲁迅文章而闻名于世;宋元南戏有《白兔记》,明清传奇有《牡丹亭》等。
【3】【4】出自张岱《陶庵梦忆》
到了魏进贤这一桌就热闹多了。陈继儒先叫人拿椅子给姚益城和朱楚生坐下,然后开始进行热烈的戏曲理论探讨,姚益城和陈继儒、周履靖谈的不亦乐乎,玄妙大师还是那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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