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流苏下晃动的脸孔看不清五官相貌,可自有其女儿的柔情似水从里头盈盈溢出。
千瑶能感受到新娘子的那份雀喜和腼腆,甚至,他能感受到她对於未来的憧憬和期盼,她是敬慕他的,她是迷恋他的,她是爱他的,犹如自己。
可她能嫁他,光明正大得被人称做周夫人,然後顺理成章与他白头到老。可自己呢?瞧不著光,见不得人,还得被骂不要脸,但就是这样,他依旧恨不得用劲所有力气留在他身边,卑微而倔强。
千瑶转念想到了过去的自己,那个作为月千瑶的自己。阴冷的後宫,娘亲疯狂的神情,父皇轻略而过的眼神。
他皱著眉咬著唇,突然不明白,为什麽,就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疼?
他不甘心,怎麽都不能甘心得让一身叫嚣著的怒怨和悲伤平息。
这夜里,千瑶紧紧攀著仇青的後背,指尖深深陷入,划下一道道红痕。
仇青为了防止他疼,总喜欢在事前给他喂些上情的春药,可是吃得多了,也就不管用了,虽然身体里的炙热依旧,但神智却是一日清醒过一日。
千瑶不懂,他明明今儿个偷偷加重了药量,可怎麽就还是不能让自己迷糊得醉死在仇青的撞击中?
他不敢松手,好似仇青就成了他整个的支柱,恨不得一头溺死在这片血腥的情欲里。
他轻吐气息辗转呻吟,疼了,含泪了,悄悄顺著眼角落下,又不见了。
侧过头时,他看到撒满一地的白色月光,他想到了以前也是这样莹亮轻柔的夜晚,周容从身後拥著他,唤著他瑶瑶,温厚的手掌抚摩过他的全身,带起一阵幸福的颤栗。
而这个夜晚,在他身上的人是仇青,在周容身边的人,是那个叫做长孙锦如的,他的新娘。
一瞬间,千瑶茫然,他不是不痛,而是不知道该怎麽痛了。
周容收到仇青的死讯是在他成亲後的第三日。
暗影来报,说是仇青去寺庙烧香,不想回来的路上就在轿子里断了气,那时他身边还跟著一个贴身小厮和五个家丁,以及两个轿夫。
大夫查不出仇青的死因,只说是突然暴毙,可能是过去哪儿的毛病突然发作,只能等检尸官的进一步查实。
仇老爷子就这麽个从小宠到大的儿子,心里的悲伤自是不用多说,甚至於,荒唐的打算让仇青生前最爱的男宠千瑶作陪葬。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一消息不胫而走,顿时,又是满城皆知,成了人们茶余饭後的闲扯。周容知道这个消息要比其他人早了那麽一天,其实也就是仇老爷子找千瑶下了死令後的那一晚,他就第一时间从暗影的口中得知了。
他敲著桌面的手指头有规律得嗒嗒作响,似乎是考虑了很久,久到眉间都皱起了深深的横沟,才开口吩咐道,“收网。”
所谓收网,就是将这一口线扎紧套牢,连网带人一并拖回,然後致之於死地,没得半分留存的机会。只是,网才刚撒就收,这一点却有违初衷,显然让众人觉得疑虑。
可是,若不收网就得眼睁睁看著千瑶给仇青做陪葬,一个大活人给个死人陪葬,周容怎麽想都觉得这笔帐划不来。
况且,他答应过千瑶的,不管怎样,都是要接他回来的。
千瑶就是他捏在手心的泥娃娃,他要他是圆的,他就得是圆的,他要他扁了他就得变成扁的,所以,他要他活,他就决不能死。
周容又怎麽会容许千瑶在这个时候就死了呢?
想到初遇这人儿时,他眼里的那片倔强和淳朴,周容不自禁微微笑出了声,大笔一挥笔下栩栩是千瑶的身影,跃然於宣纸上成形。
“少爷,人接回来了。”进房说话的是周允。
周容点了点头,搁下手里的笔起身,“走,去玲珑苑看看千瑶去。”
“爷,还是晚点去吧。”周允的话里有些吞吐,显然话没有禀全,却又欲言又止。
“怎麽了?”周允跟著周容好多年,周容又怎会不了解他的性格?於是忍不住再问,“你到底要说什麽?”
“查抄仇府的去晚了点,所以。。。”周允抬头看了看周容,深吸了口气继续,“千瑶被灌下小半瓶的情花,大夫已给他服了甘草解毒,救是救下了,恐怕一时半会还醒不来。”
“情花并不难解,怎麽会醒不来?”周容敛容肃眉,双眼移向桌面纸张上的人儿,可嘴上却问向了跪於地上的周允。
“因为公子身上还有牵魂的余毒未清,所以。。。”
“走吧。”周容忽然哗啦起了身,无视一地被自己扫落在地的纸张砚台,随手从一边的红木箱子里取出一罐白瓷瓶来道“随我走趟玲珑苑。送药。”
“大夫说今日不能给公子服牵魂的解药。”周允跪在地上垂著头,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为何?”
“说是公子这一个月服了过量的某种春药,那药里含有麻痹神智的作用,对公子身体影响很大。加上原本就沈淀在身体里的牵魂,和後来情花的冲撞,使得公子的身体完全垮了。所以,若解药下的杂了猛了,反倒适得其反,到时候轻则昏迷不醒,重了保不准是会要命的。”
周容捏著解药瓶子的手指渐渐泛起青白,直到解药在手心里转了几圈,他才放下瓶子重新坐回了桌前,“派人守在玲珑苑,一旦醒了,立刻通知我。”
一笑一尘缘 第二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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