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开画纸,景砚擎着笔,一时间不知该画怎样的自己。
若画此时正看奏折的自己,她怕宇文睿担心自己太过劳累;若画正襟危坐的自己,又显得太过刻板乏味了。
宇文睿想看怎样的自己,景砚是最清楚不过的。那封信上还特特地加上一句“边关景致缺缺,令人昏昏欲睡,突忆起唐伯虎《海棠春睡图》之别开生面来”。
景砚的脸上一烫,心里默默地啐了一口:什么“别开生面”?那小冤家想要看自己朝起时的慵懒画面才是真的吧?
景砚可没那么厚的面皮。
海棠吗?此刻是没有的。桃枝吗?却多得是。
景砚狡黠一笑,悬皓腕,勾勾抹抹,展眼间,一幅“桃枝春图”便跃然于纸上。
撂笔前,景砚侧头想了想,宇文睿既有前言,自己岂能无后语?于是,她眸中含着笑意,在画面一侧题道——
桃枝含蕊迎风起,壮志峥嵘待时发。
两句话极具勉励之意。这亦是她的心里话,她盼着宇文睿好,更盼着宇文睿能够实现所有的梦想。当然,她并未将自己是宇文睿最大的梦想这件事考虑进去。
后来,宇文睿收到这幅画的时候,正经无语了半晌:说好的海棠呢?为什么只有稀疏浓密不一的挂着星星点点花苞的桃枝?说好的春睡呢?好吧,能看出来是春天,可砚儿你只给我个背影是怎么个意思?
尤其是那两句题在画侧的激励话语落入她眼中的时候,宇文睿好想打滚儿撒泼:人家不要这个!人家要砚儿的体己话儿!
景砚刚刚将画纸封好,r-u母便抱着宇文楷来请安了。
每日的请安,这是景砚给定下的规矩。如今的宇文楷尚在襁褓之中,还什么都不懂,她就要为他立下这个规矩,直到他长大了独立开府、离开禁宫之前,这个规矩她都要让他遵守下去。
r-u母抱着宇文楷问太后安,刚一起身,宇文楷小小的身子就在r-u母的怀里不安分起来。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对景砚和独属于景砚的气息很是熟悉,初初发育的嗅觉和视觉毫无差错地捕捉到了景砚的存在。
“太……太太……抱抱……”他唤不出完整的“太后”两个字,不过那声“抱抱”却是极干脆的。
“楷儿乖。”景砚笑吟吟地从r-u母的怀中接过宇文楷。
宇文楷挣扎着手脚并用偎进景砚的怀中,小婴孩特有的甜甜的n_ai香气味弥散开来。这让景砚忆起了某个同样时时带着甜丝丝气息的小人儿,曾经那小人儿也这么偎在自己的怀里。如今,那小人儿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正在遥远的边关做着每一个有为帝王都向往的事情。
景砚的心尖儿上被融融的暖意熏蒸着,她轻拍着宇文楷的后背,柔声道:“我们去东华殿看吉祥姐姐去!”
所谓不速之客,指的就是柴麒这种吧?
出乎景砚的意料之外,她步入东华殿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同每日一般兴冲冲迎出来的吉祥,而是虎着脸坐在殿中的柴麒。而这东华殿的主人,则眼泪巴巴儿地依在柴麒的旁边。
景砚可不觉得这幅画面有多么美好。她自觉还算是个随和的人,可同这位柴姑娘每每不对盘。
柴麒明显不喜欢她。这也难怪——
柴麒是仁宗皇帝的亲生女儿,抛开亲生母亲的身份不谈,单就凭她身上流着宇文氏的血,她本该就是个公主命。可偏偏命运捉弄,堂堂公主险遭毒手,当年那下毒手的人还是自己的婆母,更是自己的亲姨母。
景砚曾经特别体谅柴麒见到自己这张脸的时候,眼中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愠怒。这倒也罢了,谁让自己不仅和她的仇人有血缘关系,而且还是先帝的妻子呢?同样都是仁宗皇帝的女儿,先帝做了皇帝,而柴麒却飘零于江湖。也难怪人家瞧自己不高兴,没把一腔仇恨移到自己的身上,没去找太皇太后报仇,景砚觉得柴麒已经算是很大度了。
可接触几次之后,景砚渐觉柴麒其实是不很在意做不成公主这件事的。尤其是随着宇文睿的长大,特别是眠心草一事之后,景砚发现柴麒面对自己的时候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抵触。明慧如她,自然慢慢思忖出柴麒是在为宇文睿鸣不平。是师妹,又是从妹,也难怪柴麒心里不痛快。
即便如此,景砚也未曾对柴麒生出半分不忿。一则,她为人自有自己的主心骨儿,她从不会因为别人视她为“红颜祸水”而妄自菲薄,。二则,柴麒几次救助自己、协助宇文睿,这些恩情景砚很懂得感激。
然而,这一遭再见柴麒,景砚敏感地觉察到对方心思的变化。那是一种纠合了恨意与悔意的复杂情愫。
特别是,当景砚看到泪眼婆娑的吉祥的时候,几乎可以猜想到柴麒是为何而来的。
那件事,若放在从前,或许她会让步;但此刻,绝无商量的余地!
柴麒从来都是耻于绕弯子的,景砚甫一出现,她便扯了吉祥的小手,迎了上来。
“我要带吉祥走!”口气直白,强硬得不容回绝。
景砚不动声色地瞥一眼连在一处的一大一小两只手,吉祥的小手在她的目光下明显地向后缩了一下,却被柴麒毫不客气地攥住了。
“理由?”景砚淡问道。
“理由?”柴麒凉森森地反问一句,眼中的痛意更深,“我不能允许她像她父亲一般!”
同她父亲一般如何?死于非命?还是……被利用?
景砚的双眸中透出深意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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