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个新鲜事,从小到大师父教的都是“心无执念”,否则心神不一,断然写不出好字来。
莫非陆家书法需要反其道而行之?
霏霜不理解,小虎也不理解。
陆机笑着唤霏霜过去嘱咐几句,小虎只见得师姐脸上浮起不可思议的神情,不过旋即很坚定地点点头。
小虎便过去问她:“先生说了什么秘诀?”
霏霜干脆利落:“督促你努力练字,不能松懈。”
于是青草茵茵的后院里多了一位终日举着茶壶练字的少年,澄澈的山溪水随着他的步伐与手势舞荡于空,往往一个字还没写成,小虎全身已成湿漉一片。
霏霜闲然自得地倚着树干,望着那个身上与脸上都挂着水珠的少年。两年来他仿佛从未变过,还是初见时那个水灵灵的小璧人。
“师姐喝茶!”小虎恭恭敬敬地端过茶盏。
那是他俩的约定,每写一笔划,余下的水便倒在杯里供两人饮用。若是无法控制好所用的水量,那这大热天的可只好挨渴了。
这一盏茶比起上一盏的间隔要短去许多,证明他确乎有所进步。
可是等等,上一次是自己一盏他一盏,这次却只有自己得一盏,看来非是小虎有了进步,而不过是预先给自己端了一盏来。
霏霜将茶盏放到一旁,笃定地道:“你接着练吧,我等你一起喝。”
“可是师姐你都一整个上午没喝水了。”小虎劝道。
霏霜虽然也渴得很,不过想起陆先生的嘱咐,只好道:“你再不抓紧些写,我岂不是要等得更久?”
若是换了子衿,定然想尽说辞窍法哄她先喝了,小虎却要老实得多,不加争辩地又回去接着练字去了。
霏霜拾起地上大片的桑树叶,轻摇着风在树荫底下眯起眼皮,一线天底下映着小虎白衣飘飘的身影,衬得日头更加毒辣刺眼。
这陆老先生真是奇也怪哉,做什么要我陪他一起挨渴呀?
提壶,落笔,茶余,入盏。
提壶,落笔,茶余,入盏。
提壶,落笔,茶余,入盏。
……
日子一天天地翻过,奉茶的间隔也一天天地缩短,待得冬天的第一片雪花落下时,小虎已然能用一壶水写得一个字。霏霜暗自欢喜,虽然不明白老先生的用意,可至少效果很显著。
陆机可不满足于此,他的盘算是,至少一壶写俩吧。
于是又有了新的筹谋。
霏霜注意到小虎也不再练字,白天到园子里搜集匙叶草的花瓣,晚上则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研磨成粉。
她奇道:“陆先生又教了你什么新的练字方法吗?”
小虎摇头:“不知道呢。先生就叫我做这些,不知是何用意。”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在太阳底下渴得要命。
这一年很快也过去了。
大年初二是霏霜的生辰。
她早就忘了自己的生辰,这日子是师父给她定的,也是她来到谈燕楼的第一天。
子衿提前托人送来一个沉甸甸的金镯子,他倒也没忘记叫人在上头嵌上一枚铜镜,好跟她现在戴着的一样。
霏霜把镯子戴在上手,放在脸前晃着,镜子里头有一枚笑着的人。
这可扫光了老念叨着子衿怎么还不来看她的终日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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