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和霏霜俱看得入了迷,因为除了右上角那个红圈印记,于书内全然寻不得伪在何处。这对于精通书艺的两人来说未免感到沮丧。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看一路眉头紧皱,直到长廊末尾高悬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大字:“真。”
这两字的右上角全无半点印记,似乎是这浩瀚书海中仅剩的真品。
但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主人无法鉴别真伪的上乘赝品。
陆机不知何时踱步而来,靴底敲击在木制的廊板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却未能将两人从赏字的化境中带回。唯有张口说话才能将两人的目光吸引过来:“这两字其中有一个是我写的,可我辨不出来。”
两人都听师父说过陆机与中书君的争斗,不好揭人伤疤,遂沉默不语,只好转过头去继续看书。不一会儿,小虎奇道:“陆先生,这两字中当真有一个是你写的么?可我看两个都不像是你的字。”
陆机笑着问他:“怎么个不像来?”
小虎看看霏霜,见她同样用好奇的目光等着自己解答,便道:“我看过幼节前辈的字,也看过士龙先生的字,俱是瘦长飘逸,灵动轻柔,这应该就是陆家的笔风吧?”
陆机点头称是。
霏霜经他这么一说也看出来了,那两个“真”字看起来都显臃肿,与陆家的笔风确乎有几分不合。不过当时陆机既要与中书君斗书,在原有的笔风上做些变化,虚虚实实,也未无不可。
陆机不直言,只反问道:“前些日子我道破你临场作字的把戏,吟了两句诗,你们可还记得?”
小虎记性很好,张口就来:“胡柳漂残潇湘客,沈云乍落苏幕遮!”
“那你可知‘遮’作何解?”
这回他又只好摇头了。
霏霜中规中矩地答道:“墨落于纸,形似遮也。”
“是这意思,不过恐怕遮得还不够彻底。”
“陆先生的意思是?”
霏霜眼睛一亮,心里有了答案,只待陆机印证。
“胡柳砚底部凹凸不平,下陷之处笔墨集聚,方便蘸取。苏暮纸则纸质松散,有助于墨迹化开。再加上潇湘墨本就凝重滞涩,沈云笔更是吸墨众多,于是新写的字迹就会在短时间内散开,笔划也变得较前粗厚。那夜我也是这般才瞧出你是新作的。”
“果然如此。先生一边看着字,墨迹便一边化开,到头来必定两幅看着都是假的,更莫说辨出何者是仿造的了。”霏霜虽然极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此刻也不由得感叹出声来:“那中书君当真厉害!”
小虎为陆先生打抱不平:“这么说来是他使诈了,算不得先生输。”
陆机只坦然一笑:“输了便是输了,有什么算不算得。若非数年前机缘巧合读得士季的《执笔集》,又恰见府上子弟用得四具,恐怕老夫这一辈子仍要蒙在鼓里。老夫要与他一争竟还得借了运道的弼助,这可是输得彻彻底底。”
小虎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又攥紧拳头:“他日遇着那人,我必要替先生赢回来!”
目怒张,腮鼓帮,气沉稳,身不晃。
在霏霜的记忆中,好像每次露出这表情时,麻烦事总要接踵而来。
☆、书法自然
陆机出身于东吴世家大族,爷爷便是昔日虢亭一把火将刘备烧得恨恨而终的陆逊大都督。
可为人少知的是,陆逊除去军事的天才外,于尺素上也是颇具天赋,后蒙蔡文姬的大弟子皇象稍加点拨,便开创了东吴陆家的书法一脉。
据陆机称,先祖伯言公遇着皇象是在诸葛孔明的八阵图里。也正是因受了皇象的书道,东吴大军方得以安然无恙退出阵外。是以陆家书法既是写字的窍门,也是破去这奇门八卦的诀窍。
只可惜到这代人时,南江滩上的八阵图已然被流水腐蚀殆尽,而陆家的书法也只传下不足五成火候。
“书法阵,阵法天,天法自然。字断断不只是纸竹绢帛上的字,笔也未必是用什么名贵豪毛制成的笔。只要心意到了,万物皆可以书,也皆可以为书。”
陆机总结的时候,小虎正用右手食指在蒲团旁的地板上划着字,抬起头向霏霜看去。霏霜也正好向她望来,两人俱心领神会:这说的与那日两人被缚时以指成字岂非同个道理?
陆机也伸出一根手指来。
“从今往后,这院子便交由你练字吧。”
顺着陆机的手望去,月下的后院里开满青紫色的匙叶草,宛若浩瀚夜空当中的点点繁星。
景致甚美,重要的是地方宽敞,最适合来练陆云的“疾风骤雨”。
小虎想仿着陆云取壶酒水往地上写字,可只需壶口一倾,水便径直落下在地上化开一团,哪里写得成笔划?倒腾了半天有余,还是一无所获。
小虎素来顺风顺水,从未受过这般挫折,感叹道:“要是陆老先生能亲自演示一遍给我看就好了,上次陆云前辈的看得不够仔细。”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靠在假山旁的石头上。
霏霜取过一条毛巾搭在他肩上:“陆前辈既已封笔,怎来给你演示?其实你也不必太执着这个,少年书法会上终究还是用笔与墨写字的。”
小虎似有所思,摇了摇头:“用笔墨写字我也想不到该如何再提升,还是练这个的好。”
霏霜只好由他去,眼睁睁看着数十壶酒水被倒尽,把园里的花都打得蔫了,他还是没多大进步。
陆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园中,摇摇头:“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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