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寻到了几本平日不多见的书籍,最大的收获是淘到了一本林徽因的《九十九度中》。早听说她这部早期意识流风格的小说空灵剔透,轻盈秀逸,今天总算可以一读。心中不由欢喜。
这时已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地站了几个小时的德均有些内急。他嘱咐我站在人多显眼的付款处附近不要乱走,他去趟卫生间马上就回来。德均走后,我站在那里东看看西瞅瞅,突然看到身旁的书架上有本陈旧的线装书,一时兴起就抽了出来,却原来是一本古曲谱。我随手翻到一页,看到一个曲名 – 霓裳羽衣。
霓裳羽衣,唐代法曲的登封之作,璀璨艳绝,跳珠撼玉。而它的名垂于世,更是因着它背后那段盛大而凄绝的爱情。在七夕的长生殿里,那位君王对他心爱的妃子盟誓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而大难来临之时,他赐给她的是一段白绫。
我十六岁时,曾在西安的城楼上问他,是否会像他的这位先祖一样,为自保而牺牲掉爱情。他用略低温润的声音告诉我,他不会,因为爱情是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我当时欣喜至极,以为自己对他心怀已久的爱情终于有了他一丝的承诺和回应。
然而,霓裳原是幻物,山盟只是空言,这世上并无长久的爱情。对唐玄宗来说,他对杨玉环的爱情不及自己的性命珍贵。而靖平对我愿为之付出一切的感情的回应,是一场逼真的游戏。爱情只活在书中戏里,是镜花水月,是飞雪流云。它就在你身边,依稀可见。但你伸手相探时,却只握了满把的虚空。霓裳再美,终究是虚幻。
或许也有极少的人,冥冥中握住了爱情,他们便成了芸芸众生中最幸福的寥寥。就像我的父母,就像我那位早逝的姨母和卓正。
我甩甩头,不让自己再这么想下去,然后把这本曲谱也放进那堆我淘到的宝贝里。
我左右看看,仍是不见德均的身影。他去了快一刻钟了,还不见回来。他是身体不舒服了吗?我决定先把书买了,然后再等等看。
柜台前的店员小姐接过我手中的书,算算价格,对我很和气地一笑说:“一共两百四十八元整。”
我这才想起,自己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我平日需要在外购物时,总是有身边的随从替我付款,因此我也就形成了习惯,自己身上从来不带钱。
这时,我身后的一只手将一小叠钞票递给店员小姐,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这里是三百,不用找了。”
我惊异地回头 – 站在我身后的竟是多日不见的卓正。
他穿着一套考究的驼色便装,头发光洁齐整,正笑吟吟地看着我:“云深,好久不见了。是不是有些想我了?”
他笑得温软和煦,但却让我有些莫名地心惊。
“卓先生,谢谢你。等一会儿德均回来了,我就让他把钱补给你。”我礼貌地作答。
他笑吟吟地说:“你跟卓叔叔还这么客气,我们又不是生人。我刚在卫生间碰到德均,他说他今天身上钱也没带够,请我先过来帮你付一下款。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把车开出来在书店门口等着你了。”
我再次谢过他,然后和他一起走出书店,但停在店门口的车并不是德均今天开出来的那辆。而在我反应过来以前,我已经被卓正塞进了车里。坐在驾驶座上的一名男子立刻启动汽车,快速地开了出去。我惊魂未定地坐在后座上,而卓正就坐在我身旁。
“这是怎么回事?德均在哪里?”我惊惶地问。
“我的人给他灌了点药,让他睡一会儿。你不是很烦他跟着你吗?这下我们可以自由轻松一下。”
我顿时手脚冰凉:“你把德均怎么了?”
“别担心,只是用了一点麻醉药而已。你这么关心他一个下人么?小心我吃醋喔。”他微笑着说。
我只觉得一股凉意窜上背脊,急声说道:“我信任你是世交长辈,但你怎么能这样做?我哪儿也不会跟你去!”然后不顾一切地伸手去开车门。
但是卓正以飞快的动作捉住了我的双手,然后顺势将我牢牢地按在了车座上,让我无法动弹。他两眼专注地看着我,笑得一脸温柔:“跟我在一起待几分钟就这么难受么?你就不怕我不高兴了拿你那个保镖出气?”
我睁大眼睛恐惧地看着他。德均还在他们手里,他们会对他做什么?这时候想逃是逃不掉的,还反而会害了德均。我该怎么办?
卓正继续看着我,满脸痴迷柔和:“对不起,吓坏你了。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靖平不让我见你,我就天天让人盯着你家门口。好不容易你出来一趟,可还有个保镖跟着。刚才整整一下午我都站在书店的楼上看着你。你挑书的样子可爱极了,像孩子在找宝贝。还时不时自己抿嘴笑,整张小脸都在发光。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像极了……”他突然止住语气中不自觉的神往的喃喃,清清喉咙,再温和地看着我:“我只想见见你。可以吗?我保证不会碰你。”
他目中带着哀伤的痴然让我突然有了一丝恻隐。他的冒然会是源于对我姨母的无法忘情吗?
我迟疑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枫园,我在北京的别墅。”
“你保证不伤害德均,保证不冒犯我,保证只待一会儿就送我回家。”我知道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讲条件的立场,但卓正是靖平多年的朋友,也是玮姨看着长大的,应该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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