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沈皞酝酿着什么实质性的话语来表达一下感谢时,谭奕成突然拿筷子头戳了戳他的胳膊:“我问你个事。”
“嗯?”
“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
这下子简直没有一点点防备!
沈皞崩起脸来,开始搜刮此前脑中的对应方法。
“……是有一点。”
谭奕成想了想,放缓了语气:“那个,你方便说一下吗?我看你今天打球也不是很专心。”
他还是没有把那句“是不是和我有关”问出来。
而四周药房里抓药的抽屉响声,叫号声,和低低的交谈,都如这个夜晚的空气一般,不张扬地氤氲着。
沈皞良久没有作声,谭奕成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对方的侧脸——藏匿在阴影里,眼里那点情绪几乎可以说是痛苦的。
谭奕成被那眼神震得心里一颤,皱起眉头想,这好像有点严重。
对方这时突然转过头来看他——沈皞的面目紧绷,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谭奕成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这实在是很不对劲。
虽然之前他就感觉他学弟心里藏了很多事,但却没想到有这般被深深压抑着的,让他痛苦难受至此。
然而一旦想到对方即使死死藏着也不告诉他,谭奕成一股气就憋不住了,猛地伸出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你说不说啊!?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介意的。”
沈皞被他那句话连着筷子敲得眼眶一热,张了张嘴,心想我要是真的什么都说出来,你还能不如鲠在喉吗?
我已经知道这样不对了,但我还是喜欢你,喜欢你的率性,喜欢你在我面前的样子,想要亲吻你,拥抱你,……
他到底生生忍住了和盘托出,只挑了其中一部分,深吸了口气,终于说了出来:
“谭奕成,我大概是个同性恋。”
谭奕成的筷子停在半空,这回倒是他自己懵了。
但不过几秒,他就迅速把筷子放了下来,淡淡道:“哦,这样啊。”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这样”是哪样,“同性恋”这个名词对他而言陌生的很——他一直以为这离他很远,只有电视新闻偶尔播一下,班里喜欢装基佬的直男时不时调侃一下。
但这无疑是个不怎么被大众待见的群体,甚至在他们宿舍夜聊的时候,都一致取得了“同性恋有点恶心,不太能接受”的观念——他当时没表态,便当是默认。
他用指甲抠了抠手里一次性筷子上的木刺,想,不好,他的学弟可能要陷入悲观和绝望之中了,难怪刚才的眼神那么可怕——
这消息信息量太大,以至于他一下子把“先前学弟不对劲的态度大都是针对他”这一条忘了个**净。
沈皞这会儿才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同时小心观察着谭奕成的表情——没有厌恶,没有震惊,只有粉饰太平的平静,——这很好,他至少没有翻脸,说不定是接受了这个身份——他大概是出柜成功了。
有那么一瞬间,沈皞想,把他当作一个认同自己身份的知心朋友,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也是很好的。他本就不该去打学长的主意。
“那个,”谭奕成感觉当务之急是安抚他的学弟,“你还好吧?”
“我没事。”沈皞觉得自己的智商开始慢慢上线了,“我是最近才发现的,所以才会那样,可能给你添了些麻烦……其实我之前已经想通了,只是想找个人说一说。”
谭奕成抬起眼,认真地看着他,轻轻说:“你愿意告诉我,我很高兴。”
沈皞睁大了眼睛,瞳孔微缩——这下,他险些要真的哭出来了。
差不多的话,他此前也和谭奕成说过——
不如,不如就这样吧。做交心朋友,平日里能开玩笑,也能谈谈心底的话,始终不逾矩,发乎情止乎礼——
“……你愿意接受,我也很高兴。”
谭奕成感到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甚至有种拯救了他学弟的脆弱心灵的错觉——与此同时一种身为“前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洋洋洒洒落满了他的胸膛,差点就要拉着对方靠在自己肩上了。他嘴边浮出一个笑,安抚性地拍了拍沈皞的背:“你也别想太多。有我啊。”
回到学校时,晚修还有一会儿才下课,夜晚的云遮住了月亮,已是隐隐有蝉鸣传来的季节了。
谭奕成推着沈皞的轮椅在校道上慢慢走。
“医生说要一个来月才能好……不过过上一个星期你应该就不用坐轮椅了。”
“嗯。”
“对了!到时候你岂不是不能参加校运会!”
“……啊。确实是。”
“你原本打算报什么?”
“100米和接力吧。”
“我和你一样……啧,你们班真可惜。”
“到时候我可以去看你跑。”
“这倒是。不过陪跑就不行了,你还是在终点等我吧哈哈哈。”
……
“那个,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沈皞面不改色地扯谎:“一直都有点感觉,前段时间才确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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