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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伯的思绪不由得迁回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白日里杀人,后被官兵追捕,彼时身后是火把闪烁步步紧逼的追兵,前面是漫无边际教人绝望的黑夜。走投无路之下,他敲响了一扇门。惶惶的等待里,他一时想,拼不过就把那群狗贼杀了,能杀多少杀多少,总能拉个垫背的一起下黄泉。一时又想,也不知这屋主人怎样,要是不肯收留,自己就打晕他,把他拖到床底下自己装作这屋的主人。
然而所有的想法都在门开的一瞬统统熄灭。昏暗暖黄的烛光里是一张温润美人的脸,美人冲他一笑,声音清朗且柔和:“可是前日会稽斩杀狗官的壮士?随我进来罢。”
后面的事情简直如同梦幻一样,他被张良扮成他的老父,卧在床头,一双脚蹬在水盆里给一双柔夷似的手洗着,深秋的时节却面上滚烫的不正常。那群狗官来查之时态度客客气气,被张良袖金一贿赂,转了一圈便出了去,无惊无险。接下来的几日里,他被张良收留,待到风声一过,他改头换面,一路顺风顺水的就回到了吴中。
项伯的心一瞬间定了下来。不管情况怎样危急,他认识的张子房永远都游刃有余。
项伯坐下来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最后仍然劝张良跟他走:“想当谋士哪里不能当?那个刘季年纪都那么大了,比你都大了十几岁。哪里有我家侄儿年轻有为?你跟我走,我把你推荐给他,我就不信他不重用你!你在这受的礼遇,我侄儿一样不会少给你!”
张良听罢事情的经过,心中已然有了底。他避重就轻地一笑,道:“项兄的美意良已心领。然而良此行是为韩王送沛公,若是一遇上危机就这样抛弃主上与事务随兄逃去,岂不是为人不义?良听闻鲁公向来重情重义,爱憎分明,怕也不会瞧得上这样的良罢?”
项伯一时语塞。
张良凑近一点,一双黑眸在烛火的映照下仿似润了一层水光。他的眼角弯下犹如月牙,道:“虽然不知哪位小人给鲁公进的谗言,然而沛公却是从未有过想与鲁公一争高下的心意。不然沛公大可一举入秦宫,分官职,治百姓,何必退居霸上?良以为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项兄就算信不过沛公?难道还信不过良吗?”
项伯舌头都打了结:“不不,我……我没有……”
“项兄信良,良不胜感激。”张良接过话头,继续道,“但是鲁公信不过沛公,如果这误会不解开,两方就贸贸然开打,事后再追查出来是个误会。其他诸侯要怎样想鲁公呢?即便鲁公不在意名声,但是暴秦被诛,全赖大家共力,沛公入关破秦宫,擒子婴,也算大功一件。然而此等形势下奖赏未至,开战先行,难免不叫诸将寒了心啊。”
深秋夜凉,项伯头上先起了一层密密的汗:“那……那我该怎么做?子房,你可要教教我。”
张良就等他这句话,当即道:“此事事关重大。良须禀报沛公一声,还望项兄在此稍事歇息,稍后良必定让沛公亲自来向项兄致歉。”
其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张良掀帘而出又再次掀帘而入。刘季备上上好的酒宴来款待项伯,态度热络,两人很快就熟识起来。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一听说项伯家里有个儿子,刘季当场表示,他家正有个未婚的女儿,两方男未婚女未嫁,品貌年纪正当宜,干脆结为亲家!
项伯几杯酒下肚,此时已是很放得开,当场应下。张良从旁陪席,察言观色,此时一个眼风飞过去,早早准备好的小兵儿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就上来了。
张良笑道:“项兄此番前来辛苦,沛公作为亲家理当款待。奈何沛公一心为鲁公想,秦宫重宝财物分毫未取,俱都封存。因此眼下只好以这点薄礼备上,还望项兄卖良个面子,今晚同鲁公好好说道说道,明日一早沛公将亲自登门向鲁公致歉,愿误会解开,两家情谊常在。”
语罢,那小兵儿对着项伯掀开盖子,匣内是黄金百溢,金灿灿的晃人眼睛。
项伯喜笑颜开,揣着那木匣并沛公加送给自家侄儿的礼,骑上一匹快马,由小兵儿护送而去。
他这一走,方才酒席上的热闹气氛一扫而空。张良疲惫的靠坐在榻上,几缕青丝垂下,衬得他苍白的面庞几分病气。青色的衣袍仿佛这时才显出它的宽大来,直显得张良形销骨立,一根腕骨不堪一折。
刘季有些心疼他,却还是不放心的问:“子房,你说项伯这能成功吗?我听说那项羽身边还有个范增,总劝他要杀掉我杀掉你的。”
张良强打起精神道:“无妨。项羽这个人,说好听点是重情重义,其实无非妇人之仁。在他眼里,真的亲戚才叫亲,就算项伯平庸无谋,眼界短浅,只因为是他项羽的叔父,说出来的一句话也比那个随便认的亚父范增这个真正的谋士说一百句来的管用。”
刘季这才安下心来。他看着眼下几乎要昏过去的张良,赶紧轻声吩咐人将酒席撤下去,然后轻手轻脚将他的身子扶正,退去外衣,盖上被子。然后吹灭蜡烛,轻轻掩门出去了。
二.
这边项伯一路进营进帐,将那几箱珠宝美玉带给自家侄儿,见项羽面有松弛之色,便又趁机将今晚经历添油加醋一番,将张良所言悉数告之,最后有些责怪道:“那沛公不先把关中破了,你怎么能这么轻易进来呢?现在人家刚立了大功,你就去跟人家开战,让别人听了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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