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对面的公孙劫余突然冷笑两声,道:“对于有利可图之事,有些人自然是要多残忍有多残忍!”
勾子长在旁哼道:“这话含沙射影,莫非在骂谁?”
公孙劫余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道:“我骂的是谁,谁自然心里有数。”
勾子长怒道:“你!”
丁枫叹了口气,忙大声道:“区区小事,两位何必又起争执?”
楚留香却转头向金灵芝笑道:“金姑娘所说,固然是流传最广的说法,实际上却是以讹传讹。金丝燕的血若是有滋补之效,人们何必还去采燕窝,将燕子杀来吃不就是了?”
金灵芝和华真真仿佛同时松了一口气。
华真真道:“原来如此……”
金灵芝却道:“幸好不是!不然,我想起这个传说,就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胡铁花也笑道:“这个老臭虫,最会哄女孩子,你当他说的是真的么?”
金灵芝刚白了他一眼,又听丁枫道:“香帅说的不错。血燕之得名,并非其中有金丝燕之血,而指的是它的色泽。只因金丝燕之巢,越到崖洞深处颜色越深,只有极深极潮湿的地方,才有这种红色的燕窝。这种燕窝受了洞中潮气水珠浸润,呈现出红色,是不可多得的滋补极品。”
胡铁花听他跟楚留香说的一样,就哼了一声。花满楼道:“丁公子果然见识广博。这血燕既然如此珍贵,那原公子和蓝太夫人两位……”
丁枫拍了下大腿,道:“幸亏花公子提醒,不然我这做主人的,岂非太不周到了?”连忙叫侍女给原随云和枯梅的房中送去。
华真真站起身道:“师父……太夫人不爱见外人,还是我……我送过去就是。”说着将两只碗放在一个托盘中端起。
勾子长却还在忿忿不平,看着公孙劫余端起碗来,猛地伸手往对方臂上推去。公孙劫余“嘿”的一声,手腕一翻,两人手掌相对,各自晃了晃。但公孙劫余手中的碗已撞向桌上,和勾子长面前的碗一齐跌落,摔得粉碎。
丁枫不得已长身而起,硬挤进两人中间,缓缓道:“两位若再不给在下面子,就只好请回了。”
他这一动,楚留香和花满楼便也起身劝了两句。只有胡铁花还稳稳当当地坐在金灵芝旁边,吃吃笑道:“这两个人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拌嘴,岂非和小孩子差不多么?”
金灵芝也笑道:“我看,只有小孩子才觉得别人都是小孩子,自己最成熟。”
胡铁花指着自己鼻子道:“你说我?我这叫赤子之心,最是难得的!”
金灵芝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得弯下了腰。
华真真端着托盘刚走到门口,见桌旁乱了起来,便又转身回来,静静地将两碗血燕放在勾子长和公孙劫余面前,垂下了眼睛。
两人看到这样一个姑娘的善意,只好按下火气,隔得远远的坐下。
楚留香悄悄拉着花满楼笑道:“原公子看不上咱们两个,公孙兄和勾兄又互相不服气,我看这桌上最大的赢家,非老胡莫属!”
花满楼也忍不住笑了笑,刚要开口,却听到身旁又是“哗啦”一声响,第三只碗摔在了地上。
众人都是一惊,竟看到勾子长已从椅中滚了下去,浑身抽搐着,嘴角不断渗出漆黑的血来。
公孙劫余道:“毒!他中了毒!”
丁枫已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伸指疾点勾子长心脉诸穴。
他这一路点穴手法既快且准,就算在这么紧急的关头,出指也带着优雅恬淡之风,显然也是一门绝学。
但此时,再好的武功也无人欣赏。
楚留香摇了摇头,叹道:“无救了!”
所有人都看到,勾子长原本白皙的脸色,已瞬间变得焦黄,跟着又变为青黑,活像一截烧过的木头。
他仍然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却不知是在看谁,口中喃喃道:“你……你……”语声蓦地顿住,人已没了气息。
华真真愣了半天,才尖叫一声,双手掩住了耳朵,闭上了眼。
她似乎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人死在自己面前。对于一个年轻而羞怯的姑娘来说,这委实太可怕了。
金灵芝的脸色又已白了,但还强撑着,突然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心中一暖,才发现是身旁的胡铁花。
众人就这样呆呆地站了半晌,才看到丁枫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已不知是笑还是哭,声音也变得单调刻板,没有任何情感。
“他死了。”
◇ ◆ ◇
“他死了。”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打在所有在场人的头上、耳边。
他们似乎这时才想起,船舱之外风暴依旧,大雨依旧。
在这风雨肆虐的海上,这封闭的船舱里,这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就这么死了。
尽管在场的人,大多已经历过江湖的腥风血雨,但亲眼目睹这样突然、这样悲惨的死状,也不免心中暗暗生寒。
不知过了多久,丁枫才涩然道:“他是中毒而死。”
这简直是一句废话,但所有人都没有笑,也没有反驳。
既然是中毒,就该有人将毒投放到勾子长的碗中。
盛着血燕的碗。
金灵芝突然打了个寒颤,似乎在担心什么。
胡铁花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楚留香转头看了看吓得花容失色的华真真,仿佛也想过去安慰一下,却顿了顿道:“勾兄这碗燕窝,原本是要送去给蓝太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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