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两个人就这么笑成一团,仿佛刚才说的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作为那个故事里的“妖精”,楚留香在一旁静静地坐着。
他第一次见到花满楼这么活泼、这么开心,笑得像个孩子。他已看惯了的那种淡泊清冷的微笑,已很少出现在花满楼的唇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爽朗、明亮、几乎耀眼的神情。
如果说和他在一起时的花满楼是午夜静静绽放的昙花,那么现在的花满楼,回到亲人和朋友身边的花满楼,就是暖春丽日下的牡丹。
仍然文雅谦和,而又充满蓬勃的活力的花满楼。
毫不掩饰地笑出眼泪的花满楼。
轻松欢快的花满楼。
和花满楼相处的日子,已足够让楚留香把这个人了解得透彻。如果不是全然放下了心中戒备和忧虑,他也不会表露出这罕见的一面。
只因这里是花满楼的家。
家,这是楚留香永远也没法给予花满楼的。
·
花满楼一大早就出门了,陆小凤和楚留香当然都要作陪。
陆小凤自然不用多问,楚留香倒是花满楼开口邀请的,仿佛生怕这句话不说,楚留香就不好意思一起来。
这就是花满楼,总是为别人想得很周到的花满楼。
但楚留香一路上都在心里泛酸,就像上次改装没扮成的那个山西老板,喝了一肚皮的醋。
如果三个朋友坐一辆车,其中两个一直有说有笑,说的却都是第三个人不知道也**不上嘴的事情,那第三个人难免会喝醋的。
楚留香就听着他们聊西门吹雪,聊司空摘星,聊老实和尚,聊大金鹏王和他的宝藏,聊紫禁之巅的决战……没有一个人他认识,没有一件事他听得懂。
就连这个时代的京城,也已变成了北平。据说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两位绝世剑客的决战,就是在大内禁苑的正殿屋顶上进行的。
这是一个不输于任何时代精彩的世界,也是陆小凤和花满楼的世界。
楚留香又想起,花满楼那称作“灵犀一指”的指法,正是陆小凤的传授。
这对经历过种种奇谭怪事的好朋友,显然就像是楚留香和胡铁花、姬冰雁那么亲密,也许还要更亲密。
因为陆小凤连花满楼的侄儿侄女们的喜好都清楚得很。花满楼这次出来,就是为一年多不见的六位兄长和家人选购礼物的。
既然进了城,他们免不了要回去花满楼独居的小楼转转。
小楼的大门的确没有关,就算主人没在,小楼的样子还维持在它主人希望的状态。
就连那满楼的花草也奇迹般地生机勃勃,花瓣和叶片上甚至带着一滴滴水珠。
花满楼惊喜地在楼里转了一圈,回头拉住陆小凤的手。
“别告诉我这不是你做的!”
陆小凤嘻嘻笑着,拍拍花满楼的手背:“不是我,是神仙。”
花满楼噗的一声笑:“四条眉毛的神仙,倒也少见。”
楚留香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也确实是他没法给花满楼的。
他可以带花满楼去花家,去他那个时代的花家,但对花满楼来说,在聊慰思乡之情的背后,又何尝不是深深的惆怅?
而这种淡淡的温馨和喜悦,他该如何给?
“我想我们是相爱的……”
是不是只有他“想”而已?
花满楼之所以会爱上他,是不是只因为在那个陌生的世界里,他是花满楼唯一的朋友?
楚留香悄无声息地退后两步,正要转身离开,却差点撞上一个迎面飞来的人影。
“嗨,陆小鸡,我就猜到你在这儿!——咦,花满楼,你回来啦?一年多没见,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你知道陆小鸡相思病都犯了吗,成天跑到小楼来收拾,说你不知哪天就会回来了,得让花儿们都精精神神的……”
楚留香发誓,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聒噪的人。如果没人打断他,他恐怕能说一整天。
趁着陆小凤和花满楼都被新来的这个人缠得分不开身,楚留香赶紧走了出去。
·
陆小凤找到楚留香的时候,后者正坐在城里最大的一间酒楼上,独占着一张大圆桌,桌上却只放着一盆菜。
是盆,不是盘。那个盆简直比洗脸盆还大。
但是再大,那也只是一个菜。
楚留香拿筷子的手势就像拿着一把刀,一下下狠戳着盆里的东西,吃得像报仇一样。
陆小凤踱到桌旁:“楚兄怎么一个人来吃饭?”
楚留香的眼皮都没抬,继续吃:“饿了!”
陆小凤毫不见外地拉张椅子坐下,笑眯眯地看着:“那楚兄吃的是什么?一定很好吃,所以楚兄才如此聚精会神?”
楚留香的筷子恶狠狠地刺穿了一块肉。
“蘑菇炖!小!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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