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无人,段镝之走过去从背后搂着她,贴着耳朵小声道:“一年到头也就今日休息,又在想着朝政不成?”曾静昭疲惫一笑,扭过头依偎着段镝之的面庞:“放心不下。”“放心不下就是酒喝得不够多,来。”段镝之拉着她一起在卧榻上坐下,筛了暖酒一杯递过来,“就今日。不许想那些事情。”曾静昭笑着饮下,等她睁开眼,段镝之还是从她眼睛里看见那忧虑,就像生火不成时的烟。“诸葛孔明夙夜忧叹,最后病死五丈原。”段镝之接过酒杯放在一旁,伸出手来拢着她发凉的双手,“只恨我不能替你排忧解难,叫你这样憔悴。”曾静昭无奈的笑了一声:“谁都有力有不逮的时候。皇帝不也一样?唉。”说着靠在段镝之怀里,“我只是想尽力把事情做好,尤其不要犯下大错。可如今这满朝文武,我却不知道听信谁好。”说得颇有为人君王高处不胜寒的无奈,段镝之不通政事,什么忙也帮不上,她那一堆手段,这样情况下也是无用的,便轻吻了曾静昭的额头。曾静昭被她的温柔所俘获,心神放松下来,道:“罢了罢了。不如再饮些酒。对了,滕教主她?”曾静昭对红绫女十分友善,红绫女也十分恭谨,虽不拘礼,倒也没有什么要与之亲厚的意思。大年三十在皇帝宴会上喝的酩酊大醉,段镝之只好亲自把她架走。“歇下了。不知为何喝得这样多。”“也是好酒量呀,是我我就不敢这么喝。明日还有诸般事情。”“那也不管,今日是除夕,除夕不守岁作乐,更待何时?”
她笑了,转身吻了段镝之,免得那嘴里再说出什么引诱自己的话来。段镝之这张脸终年苍白,唯有嘴唇鲜红,眸如点墨。
那一个雪夜过去,便是曾静昭不愿回想的元化七年。
第12章 十二
红绫女后半夜醒来,是雕梁画栋的宫廷房间。四下无人,桌上水还热着,想必是一直有人留心更换。她倒了一杯热水,听见雪落之声,便推开房门。庭阶寂寂,院内石桌和松枝上落满了雪,没有脚印,没有人,没有别的一丝声音。
真美啊,她想。宫苑深处,还有这样的所在。可要是叫人一辈子住在这样的地方,等待着那个居住在宫苑中心的帝皇探监一般时不时来探视,这样的人生也太无望了。她生于山野,也只能在山野间栖息生存。她站在檐廊下,酒已醒了,伸出手去,便有一片雪花落在手掌。因着热力,不等她细细端详,雪花便融化了,掌心只剩下一滴水。
堂堂五毒教主,从来不信什么看手相。看着这滴水她反倒想起自己这一生。她转身回屋又喝了一杯水,穿上红色的大氅,一步一步离开了皇宫。清晨段镝之来找她,只见庭院里一人的足印。
她这一去,便是大半年。直到走到了江陵,才给段镝之来信,说春暖花开,要回教中去处理事情了。若有什么事,到江陵何处何处转交信件就好了。段镝之见信也无话可说,被曾静昭问起时,只能如实作答。还找补道她这个人脾气就是如此,来去自如,这倒还比莫野泊好一点,那家伙来去都不打招呼。曾静昭一笑,并不接话。她的观察远比段镝之敏感。她想红绫女对段镝之许是有情的,但是并没有纠葛进来,倒也是宽宏了。她又想问五毒教的教规,以为是什么教规之类限制了红绫女对段镝之的追求;可看着段镝之的呆样,这才觉得一切的本源都是这个人自己吧。
爱情好比是玄学,是与不是,能或不能,没有一丝客观因素可言。
她越这样想,脸上笑意就越深,看得段镝之又红了脸,跟着呆呆傻傻得笑起来。段镝之平时不爱笑,要笑也笑得十分公务,官员里私下评价她是皇帝凶神恶煞的鹰犬,她丝毫不介意。渐渐更乐意以鹰犬面目示人。只有对着曾静昭,她会露出一番小女儿情态的娇羞—可她又长于行伍,举止皆是大老爷们,心底娇羞起来,更有一番手足无措的可爱。曾静昭就是喜欢这种可爱。
“有没有人,”她伸出手去抚摸段镝之的鬓角,段镝之有点儿害怕,青天白日她怕突然有人进来,兰芷她是不怕了的,可她还是怕别人,“嗯?”“说你是什么鹰犬之类?”段镝之扑哧一笑,“有,一直都有。多的很呢。”“那,”曾静昭又撩了一下她的耳朵,生撩得她浑身发颤,“现在有没有人说你是我的佞宠?”段镝之险要被她撩拨得六神无主,倒还稳住心神道:“原来你还希望又人这样说不成?”
曾静昭笑了,她也笑了。这话遂不了了之。
怕什么别人对你有情,只要你对我有意,那我就无所畏惧。自知是被偏爱的那一个,当然有恃无恐。事到如今,段镝之很少再住在她自己府上,那后院不过是她办公闲暇的休息之所,常常也没有这个闲暇。她不是在牢里,就是在宫里。闹得皇宫宫人人尽皆知皇帝和段大人的好事,时不时一同入浴,左右都必须远远撤开。宫人只道别的皇帝是后宫佳丽三千,咱们这位皇帝倒只要一个。宫人想以后自然可以改口叫段镝之是驸马爷,可如今要叫什么?没名没份的,还真像养了个不能登堂入室的佞幸。
有的宫人早上起来见了段镝之,想到这里就要笑。可是笑了一两次,被兰芷看见了,免不了一顿教训。久而久之倒没人敢当着面笑了。背地里反倒议论兰芷是不是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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