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灯的走廊。他仔细看了看,灯上连虚拟火焰都用投影做了出来,打在墙壁上。绕了大半圈,他终于找到那个门牌号,按下了门铃。
按键上的指纹识别系统认出了他,门锁自动打开了。
正对着他的是张着血盆大口的熊皮地毯。客厅没有多余的装饰了,从雅士白地砖到变温墙纸都是整整齐齐一片白色。从门廊走进去,才看到正对客厅的一间玻璃房——那是许梵的工作室,用压缩喷气装置托在半空中,稳稳当当。
“等着,我马上就下来!”许梵站在工作室里,背对着印成雪。他艰难地摘下橡皮手套和护目镜,三步并作两步从楼梯上跳下来,沾满颜料的围裙挂在他又瘦又小的身板上,滑稽极了。
“还以为你忘了,”许梵把围裙丢到一边,换上无框眼镜,用力抱了一下印成雪,“天哪。哥们,你的脸色怎么比我还差?”
“有吗?”印成雪转过头看向巨大的穿衣镜。
“你太憔悴了吧,还有那黑眼圈是怎么了?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他转过身闪到一边,伸手打了个响指。嵌入式的白色柜门转了一圈,露出躺在金丝托架里的几排酒柜,“你想喝啥?来点螺丝起子吗?”
“和我姐吵架了。啊,我不喝酒……”
“哎呀,我又忘了。”许梵自己兑了一杯,单独倒了一杯橙汁递给印成雪。他已经陷在沙发的记忆海绵里了。他仰起头,正好能看到工作室里那幅还没完成的作品。背景是一整片鲜红色,密密麻麻的白线勾出四只对称的球,整齐而怪异,只剩下最后一角。
“你在捣鼓什么新玩意?”
“环氧树脂聚合物和丙烯酸纤维,混上工业染料,抹在帆布上。该死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搞什么,有些人就喜欢这种东西。”许梵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灌了一大口酒。
“这个呢?”印成雪指了指许梵身后那面墙。他从一进门就很在意墙上那件用白布罩着的东西。
许梵站起来,有些费力地把三米多长的布从一头扯到另一头,丢在角落里。印成雪瞬间觉得晚上会做噩梦——血一样的底色,画面里挤着不那么规则的椭圆,颜色从深蓝到灰蓝不一,互相圈套着,仿佛一堆彼此凝视的眼睛。
“铝合金,我偶尔才用。难度可大了,得趁没凝固的时候一次性完成。长得像达米安赫斯特,对不?我不喜欢,但是一直有人想买。”
“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智商就好了,”印成雪努力使自己的目光从巨大的眼睛下移开,“我姐今天还说到你来着。”
“智商算个屁。天知道为什么像中了彩票一样,突然间整个世界都变了。”许梵干笑了几声,“对了,你姐是干芯片那行的吧……”
“天堂制造的仿生人,酒吧里那种。我们以前还去过来着。”
“我记性越来越差了。”手环突然响起刺耳的时间提示音,他果断地按掉,抄起一小瓶人工泪液向眼睛里滴去,“唉,那个时候我们还搞了点墨斯卡灵胶囊……真怀念这东西还不违法的时候,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印成雪其实记得不太清楚了。他只想起自己不知从哪弄来两个假身份码,把胶囊碾碎掺在水里,后来好像还吻了一个戴羽毛翅膀的仿生人。两三年前皮下发热体还没有广泛应用,他感觉自己仿佛吻了一块冷冰冰的橡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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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未至,倾盆大雨又开始洗刷整个城市,铺天盖地的空气投影在雨中一片朦胧。
印成雪开着一辆仍然需要使用汽油的车,从许梵那儿借的,他必须绕过污染监控区域。右侧的雨刷坏了,他强撑着左边一小片能勉强看清前方的区域。
到处都在封路,到处都是反着光的警服和貌似面善的警用机器人。他想到自己身上的定位器,脊背发凉。他打开广播,音量调到最大,换了好几个频道都是相似的内容。无休止的辩论,来自各行各业、从权威人士到随机连线的观众——条例、绿山雀、我们。
“虽然条例对限制使用的公共服务性机器人作出了非常具体的要求,但是这会牵涉到多少以此为支柱的企业?整个产业链会受到多大影响?补贴措施什么时候出台?他们根本没仔细考虑这些问题,就草率制定了一个尚无时限的条例,大动干戈地监视整个监控网络,最后查出来几个人是真正相关的?”
“据我所知,有一些使用很多年的仿生人是直接被关停的。说实话,我们和他们都像机器一样按照规则在运行,偶尔按照偏好升级一下设备零件。直接关停他们就相当于未经允许强行把人类安乐死。”
“就像教授您刚刚说的那样,我觉得他们也没有考虑过仿生人到底是什么。如今会有大批已经不需要人力的岗位空出来,瘫痪的不仅会是某几个芯片厂家,还有我们自己。”
“对不起,我不认为这完全不妥当。请允许我打个比方,仿生人就像我们的宠物,不是吗?你觉得他们在条例面前可怜兮兮,都是因为长期以来共存生活中我们把自己的乱七八糟情感投射在了他们身上。一开始我们对他们只是像儿童对游戏一般新奇,然后变成了激情,对物的狂热迷恋……”
绿灯到了,印成雪忘了开车,有人在后面狂按喇叭。
太好了,他想,街角那家便利店还亮着灯。于是他减速,缓缓靠在小巷边上。
车窗突然被人猛击了一下。他几乎吓得从座椅上弹起来,有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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