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浦次郎,他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叫做三浦太郎,是机关处的长官。这次三浦大佐是以“谋刺三浦太郎机关长”的名义上门拿人。
江怡声不敢反抗,一旦反抗就是违逆——就地枪决都有可能!他低着头,被对方拷住双手,带上了军用吉普车,透过车窗玻璃,江怡声看到仁希扒着门口的石狮子,一语不发、眼睁睁地看着他,也许是阳光太刺眼,江怡声眼角流下泪水,无声地坐着车子——走了。
他是走得水波不兴、平平静静的,而被留下来的杜仁希、爱咪还有招财,以及驻守北平的得力干将之一,江青云,这一众是个个急得团团转,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杜仁希如今没有个总长爸爸做靠山——便是有,也估计是鞭长莫及、爱莫能助,杜仁希一直在发傻,抱着脑袋坐在走廊檐下,一动也不动。
还是江青云这几年见多识广,走风走雨的,这时试试探探地拿了个主意:“有钱能使鬼推磨——诸位,我看得找个能说得上话的,走动走动?”
江家几个主事的,一听此言,觉得大有道理,各自找着门路,因为一时之间提不出那么一大笔真金白银,都是抱着地契和古董去的,得力干将们各自在天津、广州和上海经营了这么好几年,方方面面一直都是打点得妥妥贴贴,人脉甚广,这时一起发动起来,准备“捞人”,也是本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意思——现在不是中国人说话的形势了!
外面,姓江的是“走动”得厉害,江怡声在里面也是“熬”得厉害——日本人没把他怎么样,单是关着。
江怡声不是第一次蹲监狱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毡板上一块肉,任人宰割,青年也做好万死的准备了,江怡声把脑筋崩得紧紧的,外面一有个响动,都能把他惊得跳起来——惊弓之鸟!他自从进了这间单人牢房的第一天起,就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单是眯着,整个人憔悴得厉害——饭可以不吃,但是人不能不睡觉呀!
江怡声不能不睡觉,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在他被对方晾了十天半个月后,江怡声终于支援不住,头挨着墙,抱着双臂沉沉睡了去。
在他睡得最酣畅的时候,他被人用一桶冷水泼醒。
七月天里,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江怡声哆嗦着打了一个寒颤。
江怡声随着狱警,被人带进了一间空空荡荡的小刑讯室。刑讯室内站着一位华人巡捕——类似于翻译官之流,见江怡声来了,立刻挺身大声呼喝道:“暴徒!快向三浦大佐问好!”
三浦大佐就坐在空地中央的一张结实的大椅子里,这时拿眼斜斜地睇眼旁人口中的“暴徒”,一看再看,发现这暴徒仍旧是当日的一身衣裳——不过白衬衫已然成了咸菜干,长身玉立,虽然双手被拷,神采黯淡,眉目间也憔悴得厉害,但是仍然可以看出其人身上浓郁的书卷气——文秀,但不文弱,气度非常好。
——这个人,身上似乎有种天生的清气,似竹有节,非常罕见。
三浦大佐,三浦次郎自从来到中国这块宝地,见多了卑躬屈膝的支那人——例如华人巡捕之流的,还真没有见过像江怡声这样的人,此人便是连说声“见过大佐”也是自自然然的,非常平和,三浦次郎几乎是以欣赏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这个人——欣赏到可惜了,三浦次郎可惜至极:“哟西,哟西!”
这个刑讯室里并没有象样的残酷刑具,无非是皮鞭木棍一类,墙上也嵌着几枚铁环,想必是要用来束缚犯人的手脚,江怡声就被铐在墙壁下方的一枚铁环上。
在入狱后的半个月,江怡声接受了提审。
他的态度非常良好,有问有答,接受三浦次郎的一切询问,然而答非所问,立场十分坚定,拒不承认“谋刺”的罪名——他是真的没有动过手,也不供认疑凶陆海涛的下落——他是真的不知道。
三浦次郎愿意相信对方是真诚的,但是他哥哥太郎的尸体也是真实的,三浦次郎站了起来,听差们让出笔直的一条道路,三浦大佐拎起一根鞭子,也是非常真心地抽了对方一顿。
这一根鞭子叫名是鞭子,其实更类似一把长短不一的牛皮条,既能把人抽得痛不欲生,又不至于把人伤到皮开肉绽、流血不止。
三浦大佐刷刷刷将人大抽一顿,末了,直接摘下两只白手套,甩到江怡声的脸上,呸了一声,唾沫星子直接溅了人家一脸,三浦大佐返身离去:“把人关起来,让他再想清楚——没有下一次!”
在审讯进行不到一个小时之后,江怡声又被拷上手链,吃了一顿竹笋炒肉,遍体暗伤,江怡声安安静静地回到了牢房。
说是让他再想清楚,这一“让”便是个把月,江怡声现在整个人变得粉头垢面,衣服脏得不能穿,另外换了一套半新不旧的囚衣,身上的污垢一搓下来,简直可以下一锅的泥丸了,江怡声是毕生没有忍耐过这样的日子,感觉生不如死,整个人要崩溃一般,他抱着脑袋蹲在墙角,不发一语,“无声胜有声”。
牢房的一位华人巡捕因为受了江家的大笔贿赂,这时趋身近前,扔了一个消息给江怡声,江怡声听了,怔怔出神,极其突然的,眼角滚落两滴泪珠——真的是用“滚”的,眼泪掉得那么急,一颗接一颗,掉得凶,江怡声忍着哽咽,轻声回了一句:“好好好……生了就好,女孩子也很好——名字就叫念殊,江念殊,劳烦这位兄台,您告诉她——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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