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江先生轻轻点了一下头。江怡声心道来了,按照事先写的剧本,这个时候他应该是跟苏老吵一架了!
江怡声被苏老紧紧拽住手臂拉扯着,苏老气得白胡子一翘一翘的,声嘶力竭到唾沫四射的地步:“你这个后辈——你推什么!竟敢推老夫!真是太没有礼义廉耻了!”
江怡声苦笑着连连摇头,一直挣着手,这时高声叫道:“对不住对不住!本人这不是急着见汪奇峰先生嘛!汪先生可是本人一直景仰的人物呢!汪先生——”
汪先生已经走在了前头,这时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呼唤,下意识地回头一看,眉头一皱,男人便要招手唤来警卫前去驱赶,后头的江怡声见状,是连拖带拽地将苏老一起拉着跑,一边跌跌撞撞,江怡声还一边大声疾呼道:“汪先生——汪老板,是鄙人,是在下呀,在下年前在翡翠可是实打实地跟汪老板您打了个照面呢!”
这一处纷乱,已经让高官略微侧目,高官轻点下巴,汪奇峰心神领会,这时搭了旁边人的一把手,弯身下了主席台,而那高官呢,是潇潇洒洒地走到了主位前,没有落座,单是拱手抱拳,高官非常老派地环视四周,表示亲切的注目,口中又发出了亲切的问候:“诸位……”
枪声响起的时候,在场的,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因为所有的声息已经全部淹没在主席台上因爆炸而起的轰隆声里。
也许是炸弹在前,枪声在后,谁知道呢,陆先生确定在一刹那间,他开枪了,摘下帽子盖在握枪的那只手上,子弹穿过盖帽射出一个焦黄的弹孔,正中靶心——目标人物,汪奇峰,三浦机关长,捂着胸口一个血窟窿,仰身倒地。
在此起彼落的一阵尖叫中,陆先生随手将枪支和盖帽一同扔进大厅的垃圾箩筐里,他步履匆匆,神色平静,目不斜视地穿过一片纷乱,走出了大门口。
大厅眼下已是乱作一团麻,主席台发生爆炸,高官本人被炸得血肉横飞——不仅主席台上的一切成了飞灰,台下也不能幸免,站得靠前的一些池鱼们几乎都遭了殃,断胳膊掉腿的,遍地哀嚎。
江怡声抱着头颅,趴在地面上,同身旁的苏老面面相觑:这场爆炸根本不在他们的剧本之内!节外生枝!有另一拔人是同道中人,同道中人想杀的,是高官!
这起烈性炸药,几乎炸起整座北平城的腥风血雨。金城俱乐部立刻就被封锁,与会人员一律不许离开。全城进行大范围的搜捕,北平一瞬间便掀起灭顶血潮。
参加开业典礼的嘉宾们,死的倒也罢了,伤的送往玛丽医院,至于幸免于难的,则全部接受拘留,一律进了监狱。江怡声和苏老是不怕检查的——他们是真的没有带枪。
金城俱乐部的这起爆炸,仿佛是一个信号似的,第二天开始,接下来第三天第四天,全国各地俱有达官贵人死于非命,北平日报每天的头条就是权贵们的讣告,像上海的马大佬,马文才马先生横死街头,整座上海滩都沸腾了,三千门生暴动,巡捕房的人都不敢上街;还有南京的杜总长,杜振华杜总长也是在宴会厅被一场爆炸轰成一团飞灰,烈性炸药就藏在与会记者的相机里;值得一提是重庆的一位张师长,不不不,此人已经归顺日军,是那份神秘名单上第一个暴露出来的汉奸走狗,该走狗在前往机场的路上,汽车夫突然发狂,一头将车撞墙,汽车漏油,引爆开来,又是一起爆炸……
接二连三,数起刺杀,让有心人心惊肉跳,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头条——想看,又不敢看。
高层们悉数动容不已,军统怀疑中央,中央又怀疑日方,日方又怀疑军统……总之眼下是黑云压城城欲摧,满城动乱,人心惶惶。
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汪奇峰的死亡,并不引人注意——毕竟只是一个商人而已。而三浦太郎机关长的死亡呢,因为当事人身份秘密,不能见光,故而日方也是暂时按捺下来,不动声色。
江怡声乖乖进了大牢,因他身份不低,独自关了一间牢房,同对面的苏老,牛郎织女一般遥遥相看。牢房阴冷潮湿,一无所有,只有在角落里摆了一个略带酸臭的马桶。江怡声到了这里,是打娘胎里到现在的头一遭,青年背靠着水泥墙壁站了片刻,他是丝毫感受不到春天的温暖,抱着手臂,单是靠着——也不是怕,就是心里没底,空得厉害。
江怡声,他是空想得厉害,在监狱里。而监狱外面,全城,现在都笼罩着一层大恐怖,杜仁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呢,怡声不是去参加开业典礼吗,为什么现在人在牢里呢,而爸爸……爸爸怎么可能没掉,一个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没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杜仁希神魂俱失,完全不会思考,只靠本能驱使,这下不用奉队长押,他自己手脚利索地爬上汽车,奉荣生不敢让他开车,因为光用眼睛看,也晓得这位杜公子如今已是三魂去了六魄——木得厉害!
奉荣生开车,送杜仁希走,在车站的关卡前,还被警卫拦了一下,直到他亮起警官证,特地推杜公子上前亮一亮相,才被闻讯而来的督察长放行。
……
在杜仁希车行的时候,江怡声在监狱里并非太平无事——准确的说,他的世伯,苏老,并不太平。
江怡声抓着铁栅栏门向外一望,眼睁睁的便见苏老被狱卒拷着双手,推推搡搡地前行着,渐渐消失在黑暗的长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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