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徽遍身冰寒,他于颤栗中睁开眼睛,眼前人便是梦中人,但天真的稚气早就褪(喵喵)尽,原来他还俯伏在刑凳上,被束缚着,赤(喵喵)裸着身躯,在这炼狱的洪炉中与他相对。
陈邈道:“放下来吧。”那些刑吏未曾听懂堂官淡漠的声音是在掩饰某种无措的怅然,便掩上杨徽的中衣,解下他手足绳索,那中衣复又迅速吸饱了血水汗水,便是未系腰带,也贴服在身未曾落下。刑吏将杨徽架着放落在地,却见他仍旧抖索着双手想去系腰带,他们心中也自好笑,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到了这等半死不活的境地,竟还惦念着面子衣裳。
杨徽已经不能正跪了,用手肘撑地,艰难地摸索了片刻,才勉强系上腰带。陈邈望着他的举动,只觉得难以抑制的心酸,不到一刻功夫,骄矜的丞相便被他折磨得遍身血污,坚韧和自尊,其实是世间最柔脆的东西,需要呵护,需要滋养。杨徽身上投射的是他亲身领教的痛苦和耻(喵喵)辱,当日他却没有毅力在昏沉的痛苦之余,再去顾忌衣裳。他最后的尊严都被这个地方扫荡干净,裸(喵喵)露的身躯、翻开的血肉、扭曲的面容,撕心裂肺的惨叫,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辞令。现在他们都体会过了,彼此也算是平等相对。
然而这平等却不再愉悦了,杨徽的虚弱让陈邈莫名起了忧虑,将他从前不曾仔细考虑的一件事骤然拉至眼前,死亡。他在得知父亲死因的时候,在进城的时候,未尝没有想过杨徽的死,但总是飘渺的,他恨他入骨时也心知自己杀不了他,他占尽上风时也知道杨氏在幽州仍有绝大势力,杀了杨徽幽州必然自立。可是现在他心中却抽搐起来,如果杨徽不肯妥协,幽州兵马不愿为救杨徽献出兵权,那杨徽是不是就再无生路了?
陈邈道:“公子,趋利避害,何必自蹈死途,你一封书信,不止是自救,也是救幽州二百万军民。”他的语气已经不再咄咄逼人,更像是劝说。
杨徽半身如在火中炙烤,便是俯伏都觉得苦痛难当,艰难喘息之中,忽听得陈邈这一番言语,却令他下意识缓缓抬头。陈邈的脸上并无嘲讽之意,亦没有先前看他受刑的愉悦,让这引诱听起来竟像真是为他着想。杨徽努力睁大酸痛的双目,想要看一看他只是为了让这万般苦痛下的引诱更加无法抗拒,还是只是太过天真,因为那金口玉言理应的一言九鼎,因为对天下太平的过分渴望,便说得令自己都深信不疑。
杨徽宁可相信那是后者,毕竟只是书生,哪怕经过了这些年的诡诈争斗,自生死线上走过了一个轮回,也还是不会懂得权力的猎场中人心诡谲。太子为人忌刻,唯一忌惮的也只是杨家在幽州的兵力而已,一旦自断羽翼,那真如剥去了鳞甲的腾蛇一般,虽就鼎镬其犹不如了。自己死后,他独自陪侍这样的主君,却更令人忧心孔疚。
他几乎是怜惜地看着他,淡淡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御史所欲,只需陛下圣意一至,又何须杨某赘言。”
陈邈勃然作色道:“杨徽!下官既然令你写信,便指日为誓,与你为盟。汝必欲以身动乱社稷,纵然幽州军有起山崩之力,又安能振汝形骸于地下,公子三思!”陈邈心急之下,便顾不得自己不过是六百石的御史,替太子许下诺言是僭越了,在他想来,虽然这形势无奈之下的交易,充满了双方的尔虞我诈,却也是和平解决当下困局的唯一出路,也是杨徽的唯一生机。
陈邈焦灼的语气,勃然的声音,令杨徽一时竟错觉了几分关切,令他枯寂苦痛的心中都生出几分欢喜来,但他却仍是不能答应的,杨徽淡淡道:“御史与徽盟,将欲置陛下于何处。宁不记腾蛇之喻乎?”
陈邈咬牙道:“若是殿下亲鞫,锻炼之法便不会如此简单了。”
杨徽只是淡淡微笑着看他,那笑容竟是温柔平静的,全不似一个方受过酷刑锻炼的重伤之人,这一次他连言语都没有,只是再次摇了摇头。
审问成为僵局,廷尉校自觉职责所在,便道:“禀御史,廷尉中尚有其他锻炼之法,去,取刑具来!”刑吏们做惯了这等事,忙奔向耳房。陈邈眼含厌烦扫了廷尉校一眼,他心知即使更多的酷刑,也不会逼迫杨徽就范了,只是他如此强硬,自己找不到一个饶恕他的理由。今日的一切问答、用刑数目都记录在案,如此草草收场,他无法对太子,亦无法对父亲在天之灵。他们之间只有局势的妥协,不该有故人的恻隐。
不一时刑吏们便抱出来各色刑具,有数样皮鞭、夹棍、竹拶等物是陈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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