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甚至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个有梅花酒相伴的冬天了,好像已经很久了,久的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在这座空城里,时间就像是凝固了一般,悠远而又不见其尽头所在。
当——当——当——
喝下最后一杯酒,城外山上寺庙里的钟声响了起来,在这空旷寂寥的小城里一遍遍的回荡着。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除了彼此声音之外的其他声音了,纯阳端着酒杯愣了愣,他回头望着身侧的万花:“城外的寺庙里什么时候有人了?”
万花听到钟声时亦是一愣,他摇头:“我也不知道,”边说边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来,“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若是天黑了还不见我回来便回家等我。”言罢转身要走,却被身侧的纯阳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陪你去。”
纯阳站起来,万花却一把伸手拉住他:“别去,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纯阳仿佛在这短短一句话里听出了一丝颤抖的余音,他抬头去看万花,却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惊慌和无措。纯阳不知道万花忽然在害怕什么,可他不想让他害怕,于是纯阳又在石凳上坐了下来,重给自己温上一壶酒,冲万花柔和的笑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就是了。”
万花愣了愣,转身离开。
一跃出了城,直奔山顶寺庙而去。一炷香的功夫,万花便已行至庙前。
那是一座年久失修,无人居住的破败寺庙,庙门紧闭,角落里遍布灰尘和蛛网。万花走上前用手轻轻一推,那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庙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空寂无人的院落里满地的荒草枝叶,院子里有一株需要多人才能合抱过来的银杏树,如今天寒地冻,银杏树光秃秃的立在那里,更衬得寺庙萧瑟荒凉异常。发出响声的那口铜钟此刻正静静地立在银杏树旁,整个庙里安静异常,仿佛方才的钟声不过他们片刻的错觉。
万花抬脚走进了庙中,这间寺庙很小,除了那个荒草丛生的院子外便是院前的宝殿,殿里供着西天如来,如来卧躺在大殿高台之上,全身上下落满灰尘,双眼半眯半睁着,仿佛慵懒睥睨着凡尘众生,仿佛一切尽握他手中。
佛像后头,缓缓走出一个人来。万花眯眼望过去,却是个一身袈裟的和尚,和尚也看着万花,一双眼如鹰般尖锐。和尚右手持一串佛珠立于胸前,道了一声发号,声音清亮而浑厚。
“和尚,方才那钟是你敲响的?”万花站在几步开外的大殿门口问道。
“施主,贪嗔痴妄,一切皆空,你何苦如此执着?”
和尚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一派正气凛然的脸上甚至还带了些年轻的狂妄,分明涉世未久,这样的人竟然对自己说一切皆空,何苦执着?万花笑了起来,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他勾着唇角冷冷开口:“小和尚,你口中的贪嗔痴妄,你又经历过哪个?若是都不曾,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便是没有经历过,修行之人,红尘勘破,五蕴皆空,既然到了此处便要告诫施主一句,世间因果轮回不息,凡事若是太过于执着,终不得善果。”小和尚还是那个小和尚,可他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却叫万花想起了另一个人来,那个人啊,也是个喜欢念叨他的和尚,只不过他离开的时间太久了,如今万花已经想不起他的模样来了,只有声音,和眼前的和尚重合交叠,竟让他生出了一份恍惚来。
万花反手从身后取下判官笔就是一记阳明指:“小和尚,你方才敲钟镇魂,原来却是这个意思么?”
和尚却像是早知道他会出手一般,眼中尽是了然之意,然他却不躲不闪,站在那里,任由招式穿胸而过,万花眼睁睁的看着和尚的身体由实变虚,最后竟然开始慢慢消失不见,整个大殿里只听见和尚浑厚清亮的声音幽幽传来:“施主,执着太过,伤人伤己,你且好自为之。”
万花愣愣站在大殿里,好一会儿,才收起判官笔,转身走出寺庙。
他回到湖心亭的时候,纯阳已经不在那里了,万花看到石桌上的酒壶底下压了张纸条,寒风里,纸张被吹得猎猎作响。万花将纸条拿起来,看到上面是一手熟悉的正楷,纯阳说他回家等他。万花想起家里还有些昨日剩下的莲藕树菇排骨汤,不自觉勾了勾唇角。
万花回到家的时候,纯阳正站在院子里发着呆,厨房里的灶台上冒着氤氲水汽,看起来晚饭已经是煮上了,也不知道这人回来了多久。万花走到纯阳身边,顺其自然的牵起纯阳的手,纯阳回头看他,唇角微扬:“回来了。”
万花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眼前的人还是那个人,一把沉沉的好嗓音,握着的手也还是那双骨节分明,因常年握剑而布满老茧的手。然而无端端的,万花的脑海中偏偏一瞬之间闪过了和尚的身影。
和尚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他说:“执着太过,伤人伤己。”
伤人伤己……么……
万花回头看纯阳,熟悉的眉眼轮廓便是如今闭上眼也能轻而易举在脑海在描绘出来的模样,分明已经如此烂熟于心,他还是会害怕啊,害怕自己,终有一日会忘记……
“你怎么了?”纯阳看万花望着自己出神,一双眼中却有藏不住的悲伤溢出,那样一双生而带笑的眼,竟也生生染上了化不开的惆怅。
万花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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