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临近黄昏,县衙外林木茂密,正有百鸟归巢,叽叽喳喳很是热闹。虽已过了端午,此时还有些凉意,司徒章一行在房外等著,半个时辰过後,秦绍阳仍未出来。尹丽川道要进去看看,却被司徒章拦下,问起原因,司徒章道:“秦大人想是在检视尸身,你我贸然进去,恐怕会令其不悦。”尹丽川与他所想不同,反驳道:“仵作已然写下文书,如何身死一目了然,下官怕秦大人身体羸弱,又遭丧弟之痛,万一晕在里面,恐有性命之忧。”司徒章嘿嘿冷笑道:“司徒听说尹大人与他颇有交情,难道真以为秦绍阳会因此事晕厥不成?”尹丽川听他颇有嘲笑之意,忍不住想要再说,却见秦绍阳走出殓房,神色如冰,让人莫名生惧。
外面众人见秦绍阳出来,一起迎上。知县将芙蓉玉牌包了双手敬上,秦绍阳低声道谢,看也不看收入袖中,他命知县买口上好棺木装殓秦柳,再托在寺院暂放,只道日後天下太平再移入祖茔不迟。至於尹丽川这边,秦绍阳命他返回泰丰大营主事,不必在对秦柳之死费心。他这般从容淡定,倒让众人颇为诧异,唯有司徒章心里明白,知道这人是在逞强,内里早就碎成粉末,难以收拾。
与尹丽川在县衙门口作别,司徒章与秦绍阳坐车回返,行到半途,秦绍阳忽道:“我想四下走走,暂且不回息烽院了。”司徒章道:“哥哥想要散步不难,只请带了小弟同往。”秦绍阳道如此正好,两人骑了亲兵两匹军马,直奔黑松林去了。这黑松林不过片刻行程,前几日与世子初见也在此地,此时天色已暗,四面无人,道路尽头乃是一所破庙,早已围墙颓败,大门倾倒,真是再荒凉不过。两人下马拴好,从豁口处进入後院,那里一口池塘,一座石亭,几丛修竹,倒是十分干净。
司徒章从未到过此地,只任秦绍阳带路,他见这里有些古怪,忍不住问道:“哥哥可是到这里来过?”秦绍阳道从未来过,方才觉得眼熟,是以想要一探究竟而已。司徒章四下看看,这里虽然清幽,但却荒颓,不是久留之地,他正要劝秦绍阳离开,却见秦绍阳径直走入凉亭坐下,靠在柱上闭目养神,清净自在,更趁他风姿卓越,超脱物外,仿佛天人下凡一般,想是一时半刻也不会离开。
司徒章无法,只好随之进入,两人静静坐在亭内,听那风声挑的竹林沙沙作响,竟如听取梵唱悠悠,令人怦然心动,司徒章正想道这里真好,却听秦绍阳忽然叹了口气,道:“小六一死,秦某再无亲人。”司徒章知道秦敏诲还在人间,况且若论血统,秋蕊也是他实打实的妹子,但此话许是禁忌,不能乱说,於是捡了最轻的言道:“既然秦三公子可以回返,六公子也能死而复生。如果哥哥有意,当是不难。”秦绍阳仿佛知道他会有此一说,苦笑道:“修罗鬼此物,不人不鬼,岂是人人可当。况且老六年级尚小,秦某怎忍心将它变成此等怪物,所以死便死罢,倒也干净。”
司徒章闻言漠然,他只知秦绍阳操纵修罗鬼众,却不想他把那些当作怪物看待,竟宁愿秦柳死透,也不肯把他带回人间。
片刻之後,反而是秦绍阳开口道:“但这孩子死得蹊跷,想是有人故意所为,不信天亮你我再去看看,尸身若是消失无踪,秦某顾虑之事便是真了。”司徒章问他何出此言,秦绍阳道:“要成修罗鬼者,不是濒死便是刚死,皮囊里外不能损毁,否则即便用了返魂之术,是否回生也是难料。我方才检点尸身,乃是胸口一刀致命,其余皆好,不做修罗鬼确实有些可惜。”
司徒章记得他出殓房时面色如冰,当是存了此意,便道:“哥哥既然不愿六公子变成修罗,只要专门派人看护,等到尸身腐坏,自然无法回生,或者点火化灰,也可阻止此事。”
秦绍阳闻言,嘴角凝出一丝笑意,竟是无比凄豔,他深吸口气,缓缓吐出,道:“秦柳虽非亲生,也是我弟弟,若他不死,秦某又何乐不为?归根结底,只要无需秦某亲自动手即可。”说罢他睁开双眼,盯著司徒章看了半天,道:“只是秦某一介凡人,此等小事都要摇摆不定,倒让司徒大人见笑了。”司徒章道怎会,却又听秦绍阳道:“若是将来秦某暴死,司徒大人可按方才所言行事,切莫让某变成修罗,不生不死,难以超生。”
美人恩 第二十三回 帝胄5
司徒章心里有他,怎能见他这般自怨自艾,忙欺身过去捉了他唇,仔细抚慰一番,才道:“哥哥莫要如此,说得小弟心酸,死得心也有了。”秦绍阳见他情真意切,不好再作哀叹,只能由他楼了肩背嵌入怀里,相依相偎混了一晚。
天色微明,两人出林上马,直奔县衙殓房,正见那边火光冲天,乱做一团,及到火灭,检点火场,果然没有秦柳残骸,与秦绍阳所想一模一样。秦绍阳问起火原因,县令不敢怠慢,道乃是隔壁茅厕先行失火,殃及殓房才会如此,司徒章忽然想笑,但见秦绍阳面目肃然,只好憋住。待到出了县衙,上了大路,他才道:“分明是用雷火堂的铁霹雳炸的,非说是燃自厕房,这县令当真有趣,不如查查他根基如何?”秦绍阳心知秦柳已然回生,竟万分轻松,他对司徒章道:“铁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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