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来到知州府后,小厮们端茶倒水分外恭敬,知州林大人也披着袍子前来请罪,顾桑虚扶起他,看他面色蜡黄,嘴唇干白,两眼也有些混沌,身子枯瘦,想必是抱恙许久。他看了艾幽一眼,那姑娘着急的扶着林大人,一边还埋怨他还跑出来干什么,天气这么冷。
他笑了笑,扶住林大人另一边,艾幽愣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和顾桑合力,一起把人送回了房间。林大人脾气虽忸,却也耐不住这样的架势,无奈只好说“麻烦顾大人了,不胜感激”之类的话。
一阵寒暄拜见后,艾幽看事情弄的差不多了,正想矮着身子准备溜呢,却被后面那人扯住了衣领。
“姑娘说好的,要带我看《农志》,难道要出尔反尔么,嗯?”
艾幽:“……”紧张的一身汗。
她颤着音道:“顾,顾大人,此事交给我义父的亲信带您去看行么?小女子实在不宜……男女授受不亲……”她吞吞吐吐,说的很不利索。
顾桑笑,松开她,身子却往前倾,俯身靠在她耳边,低低道:“从你出现在客栈门口的那一瞬间开始,你就不是什么小女子了,于顾某来说。”
艾幽只觉耳际一热,那人说话的声音使得耳垂都有些颤抖,她僵着身子,往前蹭了蹭,声音小的要命:“……那,那顾大人,跟我来吧。”
死缠烂打成功,顾大人笑得像只狐狸。
位于知州府的西侧,朝阳,光线很好,碍于地域发展问题,犁州的文化并不算发达,所以的书量并不算多,只占了三间房的面积,其中一间还是用来休息的,置有小塌和桌椅。
顾桑对读书已经没什么兴趣了,早就烂熟于心的东西,还能有多大兴趣。他扫了几眼书的摆放规律,随手抄起一本厚实的灰褐色书籍,吹了吹,一片灰尘,他皱了皱眉。艾幽在后,就一直站在顾桑背后,看着那人逆着光线的侧脸,棱角分明,好看的要命,至少,再看几次,可能就会要了她的命。
她看到那些灰尘飞扬,想起他一尘不染的白色大麾,这人应该是有洁癖的吧。她出门,招手喊来一丫鬟,低声吩咐几句,那小丫鬟便一溜烟儿的跑了。顷刻,便又一溜烟儿的跑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盆水,水里躺着一块白色抹布。
顾桑见状,对那丫鬟微微一笑,那丫鬟脸顿时烧透了。无意识放电的某大人又瞟了瞟站在门口低头抠手指的红衣姑娘,眼里笑意更浓。
而红衣姑娘,只注意到自家丫鬟在看到某大人笑了之后那不胜娇羞的小脸儿,抠手指的动作一顿,嘴角抿了抿,也不看某大人,道:
“顾大人,没什么事的话,小女子……,艾幽就回去了,您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云雀。”她指了指乖巧立在门边的丫鬟,云雀小脸又是一红。艾幽顿了顿,视线始终不曾望着那人,继续道:“今后的事宜也请直接找许伯,他是义父的左右手之一,很多事情他都知道,艾幽也就不用再跟着瞎掺和公务上的事儿了。”说完,她微微笑了笑。
顾桑本来还挺高兴,看那姑娘的别扭心性儿还挺有意思,可到后来,便觉得越听越不舒服,怎么,这么着急避开他?他是洪水猛兽怎么的?而且这丫头还一直垂着脑袋不看他!他眉头渐皱,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朝在门口傻站着的丫鬟摆了摆手,那丫鬟很有眼力见儿,看情况有些不对早就想跑了,此时顾桑一个姿势,更是如蒙大赦,一溜烟儿跑了。
而还没意识到问题的某姑娘,还垂着脑袋暗自神伤呢。
直到,过了许久,对面那人都没搭腔,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抬头,视线上移,咦,脸色怎么这么黑。咦,笑容没有了啊。
顾桑心里的火越憋越大,还不抬头还不看我!哼,终于抬头了吧。……可那是什么表情?又呆又疑惑……
两人间诡异的沉默了会儿。
顾桑盯着眼前那张明媚漂亮的脸,眼睛漆黑水亮,嘴唇嫣红,他握了握拳,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这是你将来的媳妇儿,你要耐心,要温柔,要对她最好,这样她才乐意跟你骑一匹马浪迹天涯。
于是,顾大人招牌式笑脸再次上场,眉眼漆黑如画,笑的温柔,走到艾幽身边,轻轻拉起姑娘的胳膊,来到书桌前,把她轻轻按下,坐在椅子上。自己则翻起那本厚实的记录,慢慢翻阅起来。
艾幽呆呆地望着他,心里的不知所措愈加明显,不知那人为何一句话不说就把她按在这儿,对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也不曾表态;不知那人为何刚才还黑着脸,现下却又这样温柔的笑;更不知,自己的胳膊为什么开始发烫,温度一点点上升,渐渐蔓延到心里,生出些许隐秘的欢喜与惆怅。
二人就这样,一个在那木着脸发呆,后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个面目温和认真翻着记录,时不时做些记录。水漏滴答,不知不觉中午就到了。
顾桑停笔,看那姑娘睡着了,这才敢肆无忌惮的望着她看,从头发到脚下,目光柔和珍视。
对顾桑来说,艾幽无疑是特别的。从小到大,他一直被视为天才,因为性子懒懒不想计较又被说是“脾气好”、“温润如玉”等等一大堆溢美之词,他因习惯了这些说辞,又懒得去计较或纠正,久而久之,大家都认为顾将军的长公子文采好性格好长的也是没话说。他微微一笑,没有反驳。
可不曾反驳,难道就是真实的了么?
不,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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