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自己的汉语不过关,不敢去店里和中国人对话?”
“我中国话是跟谁学的?说的怎么样您当然是最清楚的了!”帕弗里克不服气的鼓起嘴,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接过了钱。
然后大步走向了候车室里的小卖部。
现在暂时就剩下轮椅上的男人自己了,他把拐杖放到一边,抬起手开始呵气搓手取暖。他身处陌生的国家和城市,就算是见多识广,也难免会觉得不习惯和不安。但同时,他知道自己的期待之情已经满溢。
“你过得挺滋润的,根纳西。这张脸看上去根本不像37岁的人啊!”
一句俄语在男人的耳边响起。
他顿时瞪大眼睛,然后左顾右盼的寻找着声音来源。
咦?是他听错了吗?不可能啊?
“眼力变差了呢,太令我失望了。”
根纳西愣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白色胡子的中年人。他系着围巾、头顶着一只鸭舌帽,鼻梁上挂着一副墨镜,身着所有中国人都在穿的军绿色大衣。
这个人站在他身边足足有二十多分钟了……
“菲利克斯?”根纳西难以置信的问道,他眼珠都要掉瞪得下来了。
这个看着接近老年的男人摘下墨镜,露出藏在下面的浅蓝色的眼睛。那些浓密的胡须盖住了他的脸,实在是令人难以看出他的年龄和表情。
但从眼神来看,他应该在笑。
“我就站在你旁边这么近的位置,你居然一直没认出我来。”
巴赫摇了摇头:“太让人受伤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根纳西情绪激动,他扶着拐杖和轮椅让自己站起身。
下一秒,他们将对方抱在了怀里。
巴赫来不急把准备好的俏皮话说出来了。
这是时隔二十年的拥抱,他不想去破坏难得的好气愤。
巴赫几年前就开始和根纳西用信件联系,每一封信从寄出到收到回信也至少需要一个多月时间,为了确保根纳西能收到。巴赫在西德往英国寄出信件,由英国转寄到中国,再送到苏联。这个过程中,信件会经过巴赫一位中国友人的手,从英语翻译成中文。也就是说巴赫得伪装成一个中国人之后再与苏联人在进行交流。
反过来也是亦然,他们信件无论如何都会被第三者看到,除了负责翻译的那名中国人之外,苏联和西德的政府都会大大咧咧把它们的拆开来看。
这种中途不得不被拆开信件的做法,让他们这种仅存的交流也一直缩手缩脚。那些亲密的话语自然是无缘放进信纸里的了。他们这不到十年间的信件,可以说,写的像朋友一样清白,用的词汇全是那种好像无意间在哪里认识了一个笔友一样。
但光是可以和巴赫信件交流这一点,已经令根纳西无比欣慰了。
冷战的特殊时期,受这点委屈还是可以的。
当帕弗里克嚼着美味的中国肉包回来的时候,他正看到他的叔叔和一个白胡子老年人在一群中国人的围观下抱在了一起。
嘿那个老头子不是一直站在我们旁边的那个人吗?
帕弗里克挑起了眉毛。
那就是一直在和根纳西叔叔书信联系的巴赫吗?
也对,那是在自己出生前就和叔叔有过交情的人,年纪会很大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一直把根纳西当成正常37岁的人的这个观念是错误的。
小男孩想了想,决定还是识趣一些,等个几分钟,时机恰当了再搀和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终于不堪忍受一堆黄皮肤黑眼睛又干瘦的中国人的围观。他们终于放开对方,巴赫尴尬的冲着那些好奇的外国人摆摆手,请求他们别再往这边看了。
他扶着走路不方便的根纳西在候车室的座椅上坐下。
两人开始使用俄语对话。
“你干嘛又留起这种大胡子?”
当周围人终于开始恢复常态做自己的事的时候,苏联人埋怨道:“而且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
“嘛,这几年工作有些拼命了,一不在意就……”巴赫拉着自己的胡子打了一个圈:“我可是为了跟你见面才这么拼的。别告诉我你嫌弃我了?”
根纳西摇了摇头,他握着巴赫的手,重新打量了他一遍。
一别二十年,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专注的看着巴赫,根纳西想自己得要花掉很多很多的时间,才能好好的去适应他现在样子。
在和巴赫分开的第十个年头的某一天,根纳西照着镜子洗脸,微黄的晨光下,他突然发现了自己的相貌有所变化。
以前一直不以为然的黑眼圈里长出了一些眼部的细纹,原先饱满的脸颊上也隐约能看到崭新的法令纹,下巴和鼻头比起以前都宽大了几分。
这些都不是细微的变化,而是实实在在,肉眼可见的。
这一刻的心情是难以言喻的,在想念之外,他开始恐惧。
十七岁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时候的巴赫呢?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年轻一些。
他以前不敢去想这些问题,他以为这些是无所谓的。可现在,这些每个人都会遭遇到的,被视为饭桌谈资之一的问题就这么活生生的摆在眼前。
那天早上,他第一次上班迟到,错过了学生们的早读。
他靠在自己住所的洗手台上,左脚的伤口又开始疼了。他捂着嘴,眼里看到的是模糊的地面和被泪水沾湿的裤腿。
这是十年来第一次他没办法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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