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怀疑过苍景帝的野心。那个男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浓浓的野心和狂傲,掩饰不住,也不屑掩饰。
“十几年前的形势跟现在大不相同。”段德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跟自己的儿子说一说实情。
“那个时候,戚国皇帝昏庸无道,如今的承国太子也只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孩——而那个心高气傲、跃跃欲试的年轻帝王,一直渴望着一个能够与他比肩而立的男人。”
——所以他就放弃了一统天下的最好时机,转而约束自己,耐心安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静待新一代的王者们一步步成长起来。
段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现在的他跟段德想的完全不一样。
段德会为苍景澜的举动叹服,从而在接下来的岁月里越发恭顺忠诚。
但是段羽知道后却是在心中大骂:西北十万士兵连年忍冻受苦,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妻离子散,死于严寒,受尽折磨,原来只为了成全他一个人的任性妄为。
无疑,在十八年后的今天,苍景澜想要统一四国,并不只是意味着成功率的骤减,还代表着无数士兵和平民的鲜血,承载着无数妻儿的痛哭。
而这些都是段羽不能够接受的。段德一直说他优柔寡断,太过妇人之仁,这点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聚集起多少反驳的底气。
他不悦地哼哼了几声,突然意识到话题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被引到了一个古怪的方向,连忙道:“那这些都关素素什么事了?”苍景帝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实在不是他想要关心的。
段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皇上较长的两个儿子中,二皇子虽无气吞日月的霸气,却善于任用人才,也能够虚心纳谏,将来定会是一位很不错的贤明皇帝。”
段羽听了这话,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三年前的场景。他跟苍天赐只见过几面,印象实在不深,大抵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唯独最后一次,在离京的前一天,苍国的天之骄子在苍天素冷冽透骨的目光中,额头上青筋尽出,面欲滴血,紧咬着下唇,无声流泪。
段羽对这个无意中撞见的场景情有独钟,他无数次地回忆这一幕,然后每每都会转头,看向就坐在不远处的苍天素。
就算是亲眼所见,段羽也一直没能把眼前这个静谧乖巧的少年,跟当初那个歇斯底里言语尖利而状若疯狂的幼兽真正联系到一块。
段德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走神,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讲下去:“然而,在这几年中,我逐渐从大皇子身上看到了蓬勃的野心和令人惊叹的坚忍,那是一个皇者的天生素质。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我猜测,苍天素是苍景帝真正选择的,唯一有资格跟他并立于这天下之巅的人物。”段德的眼中绽放出异彩。
他能够想象,苍景帝有多么渴望,有朝一日,能够端坐在战场的一边,看着对面那个跟他势均力敌的对手,用芸芸众生,王朝沉浮作为赌注,下一盘操控天下的万年棋局。
——然而,如果这个人选好死不死是自己儿子的话,两个人不能站在完全的对立面,放下一切顾虑,斗智斗勇一番,铁定会让苦苦等待多年的苍景帝抓狂。
段羽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三年前素素奶娘的事怎么说?”
皇帝不仅不讨厌大儿子,而且还给予了难以想象的厚望,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一番颠覆自己向来认知的说辞。
“李宓是个奇女子,”段德笑了起来,“她是我的——也是所有皇上旧部的老熟人,这个女人身上有很多寻常女子不具备的东西。而皇上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故意没有阻止皇后当年对雍贵妃的诬陷,而选择把自己的长子托付给了她。”
“当数年之后,皇上见到自己的大儿子时,李宓无疑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她比他想象得要优秀数倍的完成了任务。”段德说到这里,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段羽冷笑:“这么说,皇上的逻辑是,真正有罪的在东宫殿里锦衣玉食,好不快活;有功的就合该被送上断头台?”
段德默然,良久后才道:“然而李宓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让大皇子实在太过依赖她了。”
从宫里回馈的消息看来,苍景帝无奈放下了博弈的想法后,其实是在用培养储君的方法,在不遗余力地教导苍天素。
怀揣着这样打算的皇帝,自然不会容忍苍国的继承人,有这么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软肋存在。
段德推测,早在八岁的苍天素为了李宓朝礼部侍郎庶子拔刀的时候,苍景澜在确定后继人选的同时,就对李宓起了杀心。
段羽眼睁睁看着自家父亲右手成刀状,轻轻在自己左肩上划了一道。
段德给他解释:“当你的左手中毒之后,要想阻止毒素蔓延,就只能连自己的左臂一块切掉——短时间内也许会痛不欲生,但是终究,可以保住一条小命。”
段羽没有接话。他高高扬起手中的马鞭,朝马背上重重一抽,急速奔向远方。西北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仿佛刀割一般的疼痛。
父亲,你不懂。
你们不是砍掉了素素的左手,而是硬生生将他的肚子剖开,将心脏从胸腔中撕扯出来。
鲜血淋漓。
比起手臂沾染上的毒药,这才是真正的致命伤。
第71章
刘家家主正是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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