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未做声。
当他挣扎着想要从法器下起身,抬手抚上我的脸颊时,我也并未反抗。
“……呵,想起来又有何用。”燃起火焰的双眸忽然熄灭,他的神色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将脸颊埋在自己的双膝之间,用沉闷而沙哑的嗓音道,“你已经不是定云了,他也不是青莲了。”
我站起身迈出煞气的包围,叹息道:“你说得对,定云和青莲确乎是已经死了。”
闻言,紫箫忽然笑了起来。“是啊,我入魔后变得越来越愚昧了。当初我以为只要找到他的转世,便还能在他尚未记起和青莲的一切时趁虚而入;谁知千辛万苦寻到你后才发现,令狐西卿这个娇养的富家公子,根本不再是当初那个令我魂牵梦萦的仙人老祖。”他自嘲般说着,模样很是失魂落魄。
“知道吗?之前那些人闯入我的洞府,意图将我擒住之时,我若是集中全部精神,杀掉观莲音不是难事。”我心头一颤,便听他又道,“可是在最后的那一刻,我犹豫了。杀了他又能如何?他与当年的青莲相去甚远,无法激起埋藏在我心中多年的仇恨;即使我入了魔,也不会因无意义的屠戮而感到快意。”
我默然不语。
紫箫看着我,忽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容有些凉薄:“令狐西卿,如今的观莲音是无法恢复身为青莲时的记忆的……因为青莲的记忆,都在我这里。”见我露出愕然的神色,他便收回了手,平静地说道:“定云身为仙人老祖,却也有漏算的时候。当初我和青莲毕竟经过一个炉子的炼制,灵源其实是相连的,说是双生子也不为过。当年青莲在仙洲濒死之时,他那一身灵力散去,记忆与浅薄的修为便随着天地清气一同降落,在灵源感应的驱使下附到了我身上。他与定云多年的缠绵,刻骨的情意,我早已在多年前品尝殆尽。”
“我之所以能在多年的历劫中坚持着不入轮回,就是因为青莲的记忆。有了它们,我可以将自己代入其中,幻想定云爱的其实是我,是紫箫……”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头顶镇压的法器光芒渐盛,许久才道,“令狐西卿,若我彻底湮灭在这世间,定云会伤心吗?”
我看了他许久,垂眸道:“我不知道。”
他冰紫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又道:“那,你呢?”
……
远处黑漆漆的谷壁边忽然落下些许莹白的仙光,我还未来得及回话,便看到一朵祥云从空中缓缓飘了下来,在我面前落定。花容月貌的少女在两个童子的伴随下从祥云中走出,恭敬地朝我唤道:“老祖。”
我移开停留在紫箫身上的目光,看向她道:“琼儿,我们好久不见。”
何仙姑点点头,面上虽有恍如隔世的唏嘘之色,却并未在这时与我寒暄,而是在一阵沉默后走向被法器压制的紫箫,看着他叹道:“紫箫,许久以前的天界,你唤我姑姑;而多年以后的凡间,我却要唤你父亲。红尘之中自不缺少这些稀奇事,你如今已不再是叱咤风云的灵君,误入魔道后沦落到这般地步,可有真心悔过?”
紫箫苦笑道:“悔过不悔过,我也已是阶下囚。”
何仙姑叹了口气,纤指在空中一点,从袖中取出某个闪着灵光的物事,抱着它道:“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多年前在桃止山的时候,曾经邂逅过一只灵智期的桃精?”紫箫抬起头,看向她怀里呆呆的桃精,半晌道:“婉秋么,我自然记得。后来我给了她你的元神残页,她便借此修成了人身……做了我的女人。”
何仙姑松开手,那只桃精便从她怀里跳出来,桃叶幻化的脚掌踩着谷涧朝紫箫走去,停在了他身边。“紫箫,你本是历劫的宝器灵君,却在漫长的岁月中堕落为天地同诛的魔修之首,原本难逃一死;然而东海瘴气已清,动乱亦在渐渐停歇,现下我以仙人的慈悲之心,放你与桃精林婉秋一同去修行,如何?”
紫箫愣愣道:“这……”
我看着那只桃精,它似乎正在静静地凝视着紫箫,在他被锁链磨伤的脚腕边轻蹭着,看起来倒有几分可爱。林婉秋如今已退化至最初的妖灵期,一举一动没有任何心计城府,全凭妖精的本能。我看得出,她当初一定是爱极了紫箫。
见紫箫朝我看来,我便别过头去道:“若是定云还在,他也会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镇压在紫箫头顶的法器光芒渐弱,他凝视着自己脚下的桃精,涩然道:
“也好。”
……
……
何仙姑吩咐身边的童子将林婉秋与紫箫的元神送往另一个修真的小世界后,将镇压的法器收回,与我一同站在云端看着瘴气渐清的凡间,许久才道:“想不到老祖来人间界轮回一次,终究还是爱上了莲儿。”
我拍拍身边邪月的脊背,悠然道:“天意如此。”
何仙姑踩在祥云上沉默了一会儿,道:“也罢,只要老祖喜欢,我们这些做后辈的便只有祝福了。”
她这话说得复杂,我也隐约明白了几分。何仙姑一直不看好定云与青莲的姻缘,前世尚且如此,今生也是一样。虽然没有处心积虑地将我们二人分开,却也没有为我们提供方便,必要的时候更是有所隐瞒;当初在焚香城我问她青莲是何人的时候,也坚称天界名唤青莲的只有韩湘子之妻,分明是意图从中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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