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这几年对柔然的态度转变相当窝囊,我有些愤愤然,很不情愿去给柔然可汗丑奴治病,还用的是这么珍贵的天山雪莲,师父却是懒洋洋地在车上打盹,我只能一个人生闷气。后来想想自己失笑,这生的是什么气!
过了境,一望无际的草原便展现在面前,我还来不及赞叹,师父已经亮晶着眼睛向前,大笑道:“我活这么大把年纪,还从没到关外来过!瞧这天!瞧这地!”
几句话将我的兴奋浇得一干二净,我淡然坐在他身后,不期然他忽然回头,一巴掌拍上我的肩膀:“墨儿,我真该带你来草原生活!这才是真正的汉子应该呆的地方!”
我点头赞成,他一个鲜卑族人,硬是将自己培养成了一个标准的江南书生,确实该来这里生活,虽说野蛮了点,可是对男子的历练还是非常有利的。
柔然是匈奴后代,世代生活在马背上,有北朝诸多国家牵制,倒也不怕我们大魏,否则前几年来的使臣也不会那么嚣张。这几年,柔然在大魏边境干脆不设城防,这么一大片肥地就这样施施然地存在着,很有点耀武扬威的意思。这可苦了我们,驾着马车在草原上跋涉,零星的几户人家都是本分牧民,哪里会说汉话,指手画脚了半天,才弄清了方向,眼见着天都黑了,我们还是没有见到可汗的住处,无奈之下,就在最近的牧民帐篷里住下了。
入夜,我不适应满毛毡的牲口味道,辗转了半天,还是悄悄起身来到外边。甫一出门,我吓了一跳,毛毡外的人影动了动,笑道:“小子,你怎么出来了?”
是师父。我走到他身边坐下,无奈叹气:“好难闻啊。”
“啧啧,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夜色很深,我看不清师父的表情,只觉得他似乎挺兴奋。我撑了半天,还是打起了瞌睡。迷糊中只觉得有人轻轻推了我一下,力道很轻,但是我却醒了,抬头看,师父正一脸笑意地看着我,纯黑的眼睛在星空下闪着璀璨的星光。我估计自己是看错了,于是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师父已经别过头,指着西北方向的天空,道:“看见了么?全天空最明亮的星!我们鲜卑族的星!真正的帝皇之星!”
我精神为之一振,仔细看去,有些茫然地看着那颗星,傻傻道:“可我是汉人……”
师父恨恨地拍了一把我的头,我大感冤枉,我本来就是汉人!而且自从鲜卑统治了那一带地域,与各族混合居住,基本上也汉化了,自古以来,哪个侵入中原的民族不是这样?虽然来的时候是其他民族,但是最终都会汉化,所以这种胜负实在很难说清。我自小就没有这么明显的种族意识,也不大能够理解师父的激动,不过看着西北天空那颗星,我承认自己是有震撼和感动的。
“是天狼星啊……”师父痴痴地看着那颗星,声音有不正常的颤抖。
我一震,试探地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没什么!”师父抹脸,笑道,“墨儿,知道你父亲当初送你到我身边来干什么么?”
我想了想,除了强身健体,学习汉学,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而这些,在家就能够学到。“你是鲜卑皇室大名鼎鼎的长老,应该还是有一技之长的罢!”我摸不透他到底想说什么,只能含糊回答。
他“呵呵”一笑,声音里多了一份傲气:“你年纪还小,自然是不知道我的事。当年我们从平城迁都到洛阳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我没有说话,静静等着他继续。师父用手摸摸我的头,怅然道:“当年当年,人生付得起几个当年!我拜师元音长老门下,得其真传,学会了所有阵法,并且和师弟演算了几个很妙的阵法出来,只是……”
只是一切都变了,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师父带着满身功勋与骂名,带着永不插手元家之事的誓言离开了。
“罢了,不提那些往事了。”师父一推手,我的头向前一栽。
“我这些年也没有教你什么,一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教起,二来……我并不想你去搅那一趟浑水。”师父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那师父的师弟呢?”
“他啊……”师父眼中泛起层层笑意,“当年我们在洛阳杀出一条血路,他去高句丽的不成山隐居,我去大齐的临安城,说好老死不相往来,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是很好的。”我咕哝着,“既然当初肯和你杀出城,又怎么会是等闲之辈?”
“好小子!这话听得为师心中舒坦。”
我闷闷地答应着,又开始点头打瞌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分不清是不是梦境,因为我第二天醒来依旧恍惚的很,那个似梦的天空下,有个人叹气,说:“墨儿,阵法也是凶器啊……师父因为这个一无所有,师父真的不愿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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