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儿也哭累了,趴在她肩头抽噎,一双泪眼望着影的方向,像是害怕得很。影看着应氏渐远的背影怔忡许久,脑子里却反复地仍是那陌生的太白弟子——他的模样,同心宁好生相像啊!那眉眼,分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梦?
他心中微觉不安,下意识抬头望望渐渐黯淡的天色,日头已然偏西了。寂静的山林里传来细微的车辙声,举目望去,只见心宁坐在车架上,正将一支漂亮的头钗小心地插在竹娘的发髻上,远远地都听见轻声细语的笑。
“……胡言乱语,影子哪要睡觉的?”影暗自撇撇嘴,且将那太白弟子的事搁在一边,只朝那马车挥了挥手:“心宁!你们回来啦?”他身形一闪,便已到了马车上,“小溪没同你们一起么?”
“嗯?小溪不是在家里么?”成心宁偏了偏头。
“他哭个不停,奶娘带他去镇上玩儿,我还以为会和你一起回来呢。”影答道。
竹娘早知道影哥的存在,对心宁不时便对着空气说话已是见怪不怪了。只是因他听不到影哥的解释,光听成心宁突然提起儿子,心中一紧,连忙问道:“小溪怎么了?”
“阿景说奶娘带他去镇上玩了,你别担心。”心宁捏了捏竹娘的手,道。
竹娘轻舒了口气,既而又笑,道:“那正好,我还怕他老黏着我,我都没法好好做饭了。晚间那么多人要来,可不能失了礼……”
雪不知是何时开始下的,将影直压得透不过气来。他似乎做了一个怪梦,猛地睁开眼来,尚觉一阵惊魂未定的心悸,却怎么也想不起梦见了什么——梦?
寒风拂了枝头的积雪,落了星星点点的光屑。影愣了一愣,忽的想起昨日——兴许是昨日,却恍如隔世一般——那个突兀出现又莫名消失的太白弟子同自己说的断句残篇。自己是如何回答的?
“我怎么会在这里睡着的?”影喃喃地问着自己,举目望向浮着碎冰的潋滟湖水,心中一抹不安与焦虑,渐渐浮了上来,一个声音亦随之而起,该是谁在大声地呼唤一个名字——“……影哥?影哥?”
影头痛欲裂,终忍不了了,大声叫道:“别吵了!”
那声音果然小了下去,影只觉倦极,靠在树底喘息片刻,望了一眼那已起了袅袅炊烟的成家小院,便往那边跑去。他跑得很快,不到半刻钟便已到了院门前。那门前停着一辆马车,竹娘正坐在马车上,拢着肩头那一围鲜红的披风,心宁手扶着车辕,像正要上去,抬头远远地瞧见了影,便露出笑容来:“早啊阿景。”
“你们要上哪去?”影喘息着问道。
“几个亲戚朋友今日傍晚要来拜访,我同竹娘去镇里买些东西。”成心宁笑道,“你留在家中吧,要过年啦,玉泉院的道士们常来镇上作法,别再将你捉去了。”
“怎么又去?”影一愣,忙问道,“你们昨日不是才去了吗?”
成心宁却似没听见似的,爬上了马车,同竹娘说了两句什么,两人便驾着马车往鹦哥镇去了。
“你不是昨天才去了,还给竹娘买了头钗吗?喂、喂!心宁……!”影叫他不住,心中不安更甚,想要跟去,却只觉浑身虚软无力,实在想不得更多了。他浑浑噩噩地睡了一阵,便听得院子里隐约有奶娘在喊着心宁儿子的小名,又间或有孩子的啼哭声,他努力想醒来,却像是被魇住了似的,根本无法动弹。他觉得自己好像浮在空中,铁灰色的层云就在自己头顶,那张灯结彩的屋院就在自己脚下,心宁踏着晚霞归来,牵着竹娘的手,面上是带着笑的。后来又影影绰绰来了好多宾客,在院子里摆了四五桌筵席,有饮酒的、吟诗的、兴致起来摸出竹笛吹上两声的。他这辈子都没听过这样多的声音,纷纷杂杂地挤在他耳朵里,晚霞与灯笼将整个热闹的院子烧的通红,像火,像血——那分明就是燃烧的火,就是流淌的血!所有的声音都被撕碎,黑衣人手中雪亮的刀锋利落地抹过每一个人的脖颈,快得像作一场秋日药田里的收割。
彻骨的寒意从影的心底漫了上来。他不知所措地望着脚下血流成河的泥土,抬起头来,正看见成心宁将竹娘护在身后,错乱着步子跌跌撞撞地退到自己身旁。那紧逼而来的杀手似笑了一声,举起刀来——
“不!”影厉叫了一声,以身体迎向那匹刀光,可他回过头去,只看见心宁一双渐渐无神的眼睛,死不瞑目地盯着那把穿心而过的刀,而自己,一个无形无质的影子,怔怔地站在他身前看着他,僵了半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只觉好似自己亦被那把刀穿心而过,劈作两半,一半留在过去,剩余一半,不晓得要飘零何方……
“影哥!”
影猛地睁开眼来,便见得满眼黄沙与黯蓝的天幕,眼前那人分明就是年轻时的成心宁,只是穿着太白的夏装,面上带了几分忧色与欣喜:“影哥醒了!”
“是……阿竹……?”影哑着嗓子犹疑地唤了他一声,才吐了三个字,只觉哽咽难言。
“是我,还有云山!你被困在阵中,总算将你唤醒了。”应竹说道。
影却似没听见他说的话,只怔怔地盯着应竹的脸孔,怔了一会儿,竟差点落下泪来。应竹瞧得愣了,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唤道:“……影哥?”
影听得他一声轻唤,回过神来,垂眸深吸了口气,缓声道:“我没事……云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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