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点点头。“也就是我说一时死不了。”
“是的,不过伤口会化脓,恢复时会很难受。”
“人不能苛求事事完美。我没有被送上急救车、插上氧气管或者被迫截肢已经很满足了。”他故意笑了笑,然后转头对斯蒂芬说,“谢谢你背我来。现在你能去旅店把我放在旅行背包里的电话簿拿来吗?我总是记不住杂志社的电话,我想告诉他们在脚伤好之前不能回去啦。背包就在书桌上,开着口,你能看到。”
这些话让医生和尼古拉有些莫明其妙。在他们眼里打电话的事情完全可以放到明天去办,没必要为此让斯蒂芬在风雪夜里跑一趟。而斯蒂芬最初也很惊讶,但紧接着,当朱利安第二次说“你可以去”时,他突然明白了这句话隐含的意思。
“啊!没关系的!我去,不过你可要等些时候。”说着,他离开了医疗所。但斯蒂芬并没有向山坡上的旅店走去,等到一走出医疗所的视线范围,他就开始沿着刚才他与朱利安逃跑的路线飞奔回去。他必须尽快赶在任何人发现之前,收拾好他们扔下的背包,湮没他们在墓地时留下的痕迹,掩盖他们一路踏下的无数个脚印。
10
朱利安脚伤的治疗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因为做了局部麻醉,他并没有感到痛苦,但那药水的冲洗、针头刺进皮肉、手术刀切割、伤口缝合时的感觉让他很恶心。向来如此。他年轻时腿上挨过子弹,当时手术的情形和现在差不多,他简直可以回忆起手术刀碰触子弹时难以忍受的感觉,钻头打入骨头时吱吱啦啦的声音,还有被电动解剖刀剔除掉的死肉散发出来的可怕的异味。
他以为自己早把这些事情都忘记了,但现实并非如此。他闭上眼睛,感觉医生正在做包扎。他不愿意去想过往的经历,便开始想斯蒂芬,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应该会仔细地消灭掉他们胆大妄为行动的痕迹,以他的考古学知识,做这件事并不太难。不过朱利安也没有盲目乐观,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再精明的人也难保不会遗漏下什么东西,何况,斯蒂芬可不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头脑冷静的人,他感情丰富,容易激动,这种性格有潜在的危险性。也许,这次行动带给他们的竟会是牢狱之灾呢。他想象着报纸上的头版大标题——英伦记者东欧盗尸掘墓,他在离开伦敦前曾保证要送回一篇好文章,这下,他不仅送回一篇好文章,还顺便把自己送进了监狱。对于朱利安来说,这算不上特别烦恼的事,他会把这看成一次特别的经历。但对于斯蒂芬而言就大不相同,他还是个青年人,没受过什么挫折;他被父母寄寓厚望,他的社会生活才刚开始,一场牢狱之灾可能会毁掉他的一生。想到这,朱利安开始责备自己的草率,他们两个人的能力远不足以对抗白狮。也许在真正的灾难到来前最好停止他们的探究,科利文老爹不是警告过他们吗,刚才墓地里的事件可能正是白狮的警告——停止,不要向前走了。
但是,他也不想轻易放弃,他好奇心太重,斯蒂芬也是如此,他们喜欢追根究底。放弃还是继续?他必须做出选择。朱利安为此很烦恼,他把手搭在额头,重重地叹气。
“你哪里不舒服吗?”尼古拉问。
“哦,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话音未落,医疗所大门打开,斯蒂芬冲了治疗室,但他一看见霍斯塔托娃和尼古拉便放慢了脚步。他浑身上下都是雪花,脸色苍白,不住地眨眼睛,看上去有点惊惶失措,脸颊上淌着亮晶晶的汗水。他走到朱利安身边,打量了一下医生,然后对他说:“唔……对不起,我没找到你要的电话簿,我没看见,我到了那儿……发现……”他停住了,眼睛睁的大大的困惑地看着朱利安。
“等等、等等,让我想想,”朱利安伸手制止住他,然后说,“你肯定到了那里对吧?”
斯蒂芬点了点头。
“你看到敞开的旅行背包了吧?”
“是的,我看见了,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说,“那背包并不是打开的。”
朱利安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要坐起来,被霍斯塔托娃医生呵斥回去。
“你说你看到的背包是关紧的?你赶到时就那样?”
“是的,而且,关闭得非常严密,我打不开,所以……”
朱利安抬起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我知道了。它被关上了,所以你没有看到里面的东西,也没有找到电话簿。它‘被’关上了……没关系,斯蒂芬。今天还是算了吧,等天亮以后你再去看看,没准就能找到呢。谢谢你。明天重新开始吧,明天再继续!”
他向斯蒂芬伸出手,后者愣了一下,紧接着就使劲握住,就在他们相互握紧的双手间,一种不为人知的秘密在流淌。他们盯着对方的眼睛——灰色的眼睛、黑色的眼睛,在里面发现了自己思想的倒映,他们竟然如此相象,头脑里都充满了激烈的熊熊烈火,火焰挣扎着,竭力想冲出脑壳,到广阔的天地里奔腾,把大地如核桃壳般踩在脚下。
斯蒂芬离开后,尼古拉问朱利安:“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就为了个电话簿?”
朱利安笑笑说:“嗯,的确就为了个‘电话簿’,有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在某些人眼里却具有非凡的乐趣呐。”
第十三章 伪装
通明之下,一切都在变化,
因此,随着童稚爱情的成长
从我们四周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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