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气喘吁吁,大汉淋漓。他慌乱地打开床头灯,金属丝烧热了,发出光来,像一把把利剑,将残留的梦境一一砍成碎片。
他低下头,用被子蒙住脸,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
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五年了。但是为什么在这个夜晚,梦境却像是魔鬼一样纠缠着自己。他知道不应该忘记莉迪,但是他不想痛苦的生活。朱利安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站在地毯上。他突然发现这个房间是那么小,天花板是那么低,像合拢的蚌壳挤压着里面的人。他猛然推开窗子,在寒气中望着星星闪烁的沉寂夜空,但他觉得从那些遥远的世界,也传来了呻吟、呼告和祈求的沙哑声音。
8
凌晨一点钟,一片寂静,只有走廊一角的大座钟发出均匀而死板的嘀哒声。
朱利安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走着。他光着脚,穿着睡衣,只在肩上披了一条薄毯。
他无法入睡,而他无法入睡的原因是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关于莉迪的记忆。不知什么原因,那些深埋的记忆全在这个晚上变得清晰异常,汇合成汹涌的浪涛向他袭来,几乎要把他击倒。
他因为寒冷哆嗦着,脚步越来越快,狠狠地踩着地面,就像他曾经踩着巴黎的大街,就像他曾经踩着伊斯法罕的尘土,就像他曾经踩着佩德拉血红色的岩石……这些他曾经踩过的地方,也留下了莉迪的脚印。除了,克什米尔。寒冷的克什米尔,皑皑白雪的克什米尔。莉迪的墓地。
不要折磨我!不要折磨我!
那些记忆纠缠在他的脑海里,像水蛭一样吸着血,在他脑子里膨胀。
朱利安用手撑着墙壁,慢慢向前走,他的腰越弯越低,直至额头碰到地面。他跪在地上,抱着脑袋,拼命想把身体缩起来。他紧紧咬着牙齿,几乎要把下巴咬穿。但是那种痛苦,那种仿佛是烧红的铁条穿透了心窝的痛苦仍然不愿离开。
他觉得自己唯有发出一声叫喊,才能驱走梦魇。但就在他张开嘴巴,肺里面充满了空气的时候,他面前那扇门的门缝突然变亮了,而且越变越亮,勾勒出一个长方形的轮廓。而就在这一瞬间,那些刚刚还在撕咬着他的记忆像被狂风吹走一样消失,就像起初它们那么汹涌地来。那光亮救了他。光仍在变强,并且显出了缤纷的颜色,门的四周都被照亮了。朱利安不由自主地向缝隙靠过去,把脸贴在门上,想看看里面是怎么样的。但是除了斑斓的光芒外,他什么也看不到。隐约间他仿佛听到了歌声,似乎是从门里面发出的,但又好像来自他的内心。
他把手放在门把上,轻轻一转——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把手,猛地用力拽开门。
强烈的光的洪流扑到他身上,无数时光如箭,穿透了他的身体。朱利安捂住了眼睛。他就像那些患了雪盲症的滑雪者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了。
9
强光渐渐退去,朱利安看清了四周。
他在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的格局和他所住的房间类似,因此他认为自己仍然在旅店里。但是,这是一个怎样的房间啊。地板是玫瑰色的卡拉拉大理石;上面铺着柔软华丽的红色和蓝色花纹的邦巴辛毛毯;没有壁纸,墙壁由暗红色木板镶嵌,上面刻着旋涡花体字;头顶上是巴卡拉水晶吊灯,盖着一层薄纱,水晶片微微晃动,就像是巨大虫茧上的露珠;屋子中间靠窗有一张核桃木圆桌,桌面是孔雀石和碧玉拼成的,闪闪发亮。桌上放着一个绿色玻璃的常春藤酒杯,里面插着野禽翎毛;桌上还有一枚包着一只苍蝇的琥珀,一条珐琅镶金的耶稣受难项链。
房间的最里侧,放着一张暗红的四柱大床,红色的华盖和帷幔将整张床包紧,只能看见床脚的狮身鹰首兽,它们长着鹰的脑袋,胸前有两只女人的圆形rǔ_fáng,抬着一只狮爪。
整个房间是那么的华丽,到处反射着金子和宝石的光辉。但是在朱利安看来,房间似乎很久都没有使用了,很多地方挂着蛛网。
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空中飘荡着一种悠远的香气,一种似曾相识的气味。朱利安想了想,突然回忆起自己在中东沙漠地区的旅行。对啦,这是壁炉里焚烧乳香发出的气味,那种价值连城的珍贵香料。
刚刚他在门外感到的音乐声现在又出现了,缥缈而空灵,好像教堂的圣歌。朱利安非常惊讶,他不明白旅店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房间的,也不明白这么奢华的房间是怎么会出现在东欧偏僻的山区小镇里的;还有焚烧着的乳香、歌声,该怎么解释?
他向那张床迈了两步,却觉得那直击他心灵的歌声似乎变响了。他又前进了两步,果然,歌声更加响亮,而且,已经由舒缓的吟唱变成了力量感十足的合唱。难道这声音在阻止自己向前吗?
朱利安试探着迈了一步,果然,气势汹汹的歌声里开始出现尖细的说话声:
“他闯进来了!他走过来了!阻止他!”
阻止他?阻止他干什么?为什么阻止他?谁要阻止他?
这些疑问让朱利安更加坚定了前进的信心。他盯着那张被帷幔包裹起来的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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