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飞一怔,随即颓然的垂下手臂,手中长剑咣当落地。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万万人不过蝼蚁……”
东方子夜缓缓走到靖远身边,两人不觉相依而立,他轻叹一声,方道:“今日的金戈铁马终将为断戟残矢,东窗下、萧墙里、千夫指、万民伞,尽管忠奸不同日后也至多成就几篇戏文罢了。人生若只如白驹过隙,我辈尽可不去纠缠过去、将来,生而为人争若蝼蚁?
“一人之天下不过深山古井,井自千古,于山何干?万万人之天下,可能有凸起、有凹陷、有断裂、有反复、有误会、有埋没,但那便是源流之水,平静和缓,曲折延伸……”
“若为此天下,自当生死以矣,福祸不避。”
颜靖远情不自禁的侧过头,但见那人风慨清朗、气度高迈,但他心明眼厉,当然也望见那双眸盈盈之中的一丝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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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尾声雨打宫墙三丈三
林正飞率军南下了。
他这一走,带着寥落的寂寞、寥落的恨,身后的家国会是什么样子已无可知,但沙场点兵却是一任武将独有的尊严。
千秋家国,山河寂寞,这边神州大地还要承载多少人的梦?一朝梦碎,又要伤多少颗千古心?
一亩田,一耕牛,午后休。一片棉,一袋烟,饱后休。
偏有人在要踏破山河,望断南北之后才知道。
羌京春已深,春夜偏喜雨,细雨霏霏之中两匹马儿,悠悠的踏过御街。
“君马黄,我马白。马色虽不同,人心本无隔。共作游冶盘,双行洛阳陌……”
“东方,洛水一别,你给我那帕子作甚?”
东方子夜的眼睛往靖远那边扫了一扫,那少年便羞红了脸,子夜忍笑道: “我交与你的岂是帕子?分明是——一片丹心。”他明知靖远脸皮薄,却偏逗他,话里尽是促狭、俏皮。
他才说完却又不觉轻叹了一声。
促狭也好,捣鬼也罢,那日洛水如斯逝,你若肯留心一顾,你若肯依言一看……那么,天涯海角,年年岁岁,我也只好但图安好,只求静婉。
可是,你怀揣一个万万人的天下,我又何尝不是……
良久,颜靖远又问道:“那日林正飞若不肯放手,如何?”
马行颠簸,东方子夜才要开口,却呛咳了起来,肩胛上的伤口扯疼,一张脸直憋得绯红。颜靖远一皱眉,随即勒马而下,执过追风的缰绳,一翻身落座东方子夜的身后,一手抚在他胸口,一下一下轻轻的安慰着。
“我情愿赌一场。”
“那皇上的蛊毒若是可解,又如何?”
沉默。东方子夜感到他的手碰到了他的手——他那冰凉的手抚摸着他手上划破的伤口,他将头更重的依靠他。
“匡咏,你该知道,我赌不起。”
子夜仰头肆意的靠在靖远肩上,任眼泪极倦的落下。
名字便是命运,我只能决定挺直脊梁走到此处,抑或是一路哀叫着被拖至此处。
“前面就是大庆门了,我……不能再陪你。”
今生注定,在受苦与冥想、绝望与抗争、阴谋与算计之间煎熬,可大庆门高,紫宸殿冷,你可知道——
——我也会怕。
是年春,东方子元驾崩,传位于太子东方晴朗,一朝娃娃天子登基,九王摄政,大赦天下。
“九叔,西南战报何解?”
东方子夜将手掌轻轻覆在侄儿的肩上,笑问:“皇上以为何解?”
“侄儿……侄儿不知。”
“哈哈——”东方子夜低□子,将可爱的小侄儿抱在怀中,温柔的说,“皇上不仅是本王的侄儿,更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
东方晴朗尚不足八岁,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乌溜溜一转,瘪着小嘴说:“大理行军神速,在各地流窜,大理城又久攻不下……谢玄想围而击之,似乎有理,可是,可是主张领兵攻城的是舅舅……”
大理官兵与烟匪勾结,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自然应当断其游路,围拢击破。可眼下,领兵攻城的乃是林正飞,他一心直取黄龙,摘得头功,哪里肯东去驰援。但,在上疏战报中指责国舅贪功冒进未免也太过狂狷,以东方子夜的了解,这绝非谢玄日常所为。
想到这里,东方子夜不由得笑了,那笑意如许温柔,连可爱的小侄子也看得出九叔心情大好,干脆扑在他怀里撒娇:“九叔,九叔,你说话嘛……”
“荣相怎么说?”
“荣相说,与其左右为难,不如不问不理。”
新皇登基,拜相荣觅。那荣相十四受赐进士、入选馆阁,又曾掌翰林文印、任枢密副使,学识渊博、办事干练,素有“兴学荣始”之名,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莫名轻忽起来。
东方子夜将侄儿从怀中脱出,正色道:“为君之道,重在问贤。亲贤臣,远小人,国运所以兴隆。吏事、战事关系国之根本,宁信权相,不信谋臣。”
小皇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世事冰雪,眼下时势,任谁都不可轻信,况且,此时太需要这场战功稳住林正飞——
你又要不以为然,离我而去了罢。
忽然想起那人已相违多日,东方子夜心下生起一丝苍凉的笑意。
他眼似遥遥看着西南的方向,轻声道——
“我一直这样的看着你啊……”
——卷一云之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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