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斯科特和瑞特离开威尼斯回到亚特兰大时,正值一八六三年七月一号。这个时候南方人个个心里又充满了希望。尽管生活窘迫艰难,尽管粮食投机之类令人发指的恶行的源源不断,尽管几乎家家户户都经历了死亡和病痛的折磨,可是如今南方人又像战争开始时那样说:“再打一场胜仗,战争就要结束了。”而且大家的口吻比去年夏天更加自信得意。北方佬倒是颗硬核桃,不过这颗核桃终于要给砸碎了。
到处欢欣鼓舞,欢声笑语。一八六二年冬天,邦联军队在弗雷德里克斯堡打了个漂亮的胜仗。五月,穿胡桃色制服的将士们又在钱斯勒斯维尔打了一场大胜仗。七月初,李将军已经打进宾夕法尼亚,深入北方腹地了。亚特兰大全城欣喜若狂,激动不已,欢声雷动,笑语喧天。当然,与此同时,贝尔的“红头发”里也是人满为患——男人们激动的情绪需要宣泄,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一片欢声笑语中,只有斯科特和瑞特保持了冷静的头脑。瑞特仍旧是一切都不会让他吃惊的模样冷眼旁观,而斯科特却完全清楚事情的发展、经过和结果。
他知道维克斯堡马上就要丢掉,从圣路易斯到新奥尔良,整个密西西比河都将落入北方手中。很快邦联军队就会在葛底斯堡折戟沉沙,葛底斯堡战役的失败将会成为美国内战的转折点。
只有瑞特知道,斯科特动用了自己的全部资源,拼命游说,在邦联上层做了很久的努力,把佐治亚的军队调走,换上了其他州的士兵。瑞特还嘲笑他让佐治亚的兄弟们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机会。
上帝啊,请你原谅我这一次的自私。我没有办法忍受亲朋好友的惊恐,我无法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们白白送死,我真的不能目睹女人们苍白沉默的脸上压抑不住的祈求和惊恐,上帝啊,原谅我这一次的自私,虽然我知道,被我弄去送死的小伙子们也有亲人、也有朋友,也有妻子,也有爱人。
上辈子的葛底斯堡战役,亚特兰大甚至整个佐治亚,几乎每家都有亲人参加——有儿子,有兄弟,有父亲,有情人,有丈夫。这辈子,斯科特打定主意,不能再让亚特兰大温柔、坚强、热忱而无辜的南方女性,遭受丧父、丧夫、丧子之痛。
可是虽然面对伤痛的无限可能性,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传来失败的消息。他们的亲人也许已经倒在烈日下的枯草里奄奄一息,或者陈尸在堆满石头的山丘,但他们为之献身的事业却永远不会失败。
上帝啊,即使我很自私,但我流着满心血泪祈求你的原谅。
当瑞特和斯科特骑在马上在亚特兰大街头慢慢行动时,亚特兰大还算平静。万里无云,晴空万里。
胸口里没有铅块堵住,喉咙上也没有被钢丝勒住。斯科特勒住胯^下白马的缰绳,侧过头看了瑞特一眼。对面的男人骑着一匹高头骏马,穿着铮亮的靴子和雪白笔挺的亚麻布套服,叼着昂贵的雪茄,显得那么时髦,那么健康,那么帅气。亚特兰大正午的阳光给他刚毅黝黑的侧脸镀上一层古铜色,此刻的瑞特那么像驾驭着天马、从天而降的希腊神祇。
感受到斯科特化作近乎实质的目光,瑞特也回过头,咧嘴一笑:“你不觉得现在应当让米德大夫来给我们发表关于胜利的著名讲演,说胜利就像栖息在我们旗帜上的一只尖叫的鹰吗?”
瑞特·巴特勒,你就是破坏气氛来的吧?
没有理会斯科特的无奈,瑞特悠闲地掸了掸一张纸。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份从宾夕法尼亚加急传来的电报,电报上是密密麻麻的伤亡名单——不过谢天谢地,名单上鲜有他们熟悉的名字。
因为斯科特在身边的缘故,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还勉强跟瑞特打招呼,就算个别人避开他绕道,至少口中没有蹦出恶狠狠的“投机商”。而斯科特受到的待遇就相当热烈了,人们把他当做英雄来欢迎。而两人待遇的差别,就源自斯科特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不用真相刺激南方爱国者的内心,而瑞特则以讽刺挖苦和抖露真相为乐。
斯科特是绝不允许自己的名誉受到损害的,因为他代表的是奥哈拉家,而且他深知如果自己把名声搞糟的话,父母和姐妹们将无法在深深扎根的南方上层社会立足。因此他对瑞特给他扣的帽子——虚伪啦,绿眼睛伪君子啦,不诚实啦,戴着假面具骗人的恶作剧小孩啦——完全无动于衷。
事实上,如果没有斯科特这个过从甚密的朋友和玫兰妮坚定不移的维护,瑞特的名声一定会在亚特兰大糟糕透顶。事实上有好几次若不是斯科特拦着,瑞特早就声名狼藉了。他黝黑的面孔上,两只傲慢的眼睛让人看着就不舒服,仿佛天下女人都是他的私人财产,随便什么时候高兴就能任意享用。冷漠审视的目光、嘲弄的意味,无赖的作风和刻意的口无遮拦和冷嘲热讽,像一个愤世嫉俗的先知,对着奔向悬崖的羔羊们嘶吼,可是却无人回应,无人聆听,也无人理解和在意。
“得啦,瑞特,以后少来你那令人生厌的悲观刺耳的论调了,害得我也背了‘交友不慎’的恶名。”斯科特无可奈何地看着又准备发表长篇大论的瑞特,做了个手势制止他,“你明白我跟你一样清楚,发动战争的人如果不把战争说成是神圣的,哪个傻瓜会去打仗?不管演说家对参战的傻瓜喊什么令人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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