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此言时,因久浸酒场,余慕娴虽灵台清明,却也硬生生喝出几分醉意。
见眼前人似醉非醉,似醒非醒,楚玉姝眸中闪过几分厉色:“卿可知,本殿不喜这般饮酒……”
“那殿下喜欢如何?”佯装不明楚玉姝的意思,余慕娴提手用酒壶灌了一口酒与楚玉姝。
冷不防一口酒入喉,楚玉姝也是被呛了一个准。
紧眉朝着余慕娴猛咳,楚玉姝顷刻便散了一身酒味儿。
“是臣醉了,还是殿下醉了?”嗅着酒气从楚玉姝身侧松手起身,余慕娴佯装醉酒,随意地在楚玉姝身侧转半转。
待察觉到楚玉姝起身后,余慕娴痴笑着盯住楚玉姝道:“定是臣醉了……若不是臣醉了,臣何敢轻薄皇家四女呢?”
“不……不是臣醉了……”绕着楚玉姝晃了半圈,余慕娴低笑道,“是臣在梦中……啊……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谜……臣所以敢轻薄殿下,只因臣在梦中……啊……臣在梦中……既是臣在梦中,那殿下如何不在梦中……浮生若梦……梦若浮生……”
楚玉姝道:“既是卿以为在做梦,那卿以为,若是不在梦中,本殿会如何待卿?”
余慕娴飘飘然道:“斩之,斥之,怒之,怨之……慕娴又不是殿下,如何知殿下心意……”
“是吗?”再次夺回余慕娴掌中酒,楚玉姝坐在案旁小酌一口,转眸与余慕娴道,“这酒不错……卿且过来饮……”
“哦?”歪歪斜斜地摇到楚玉姝眼底,余慕娴俯身,“这却是何处的酒?”
“此时是在何处?”楚玉姝挑眉。
余慕娴答:“许是邺城,许是长宁,又许是昌平……这似雨似云又似风……慕娴怎知在何处……”
“既是不知在何处……那便容本殿来告与你吧……”伸手挽住余慕娴的脖颈,楚玉姝借势将余慕娴反压到条凳上。
“这刘府的酒自是好的……”用身子压住余慕娴,楚玉姝变戏法般往一旁的桌沿上排出六个酒盅。
耍把戏般将六个酒盅满上,楚玉姝似怒非怒道:“当真不知本殿是前世造了怎样的孽,才结下了你这般冤家……你这县令倒是当得洒脱……非虎穴龙潭不往,非浑水不趟……累得本殿却要在你府上替你担惊受怕……本殿两世,从未惧过本殿自己的死生……却日日为你们这些旁人所累……但若是让本殿假想,舍下你们这些旁人……本殿却又是身心俱疲……这许是本殿的命……”
话罢楚玉姝自饮一盅,与余慕娴哺一盅。
待余慕娴亦被酒呛着,楚玉姝低笑道:“既是卿言在梦中,那本殿便当在梦中……既是梦中,那本殿便不与卿说假话……本殿方才之言,句句肺腑……而本殿平素也不喜多说话……王员外一事,是本殿命罗昌所为,不求卿有所报,亦不求卿有所换,只求卿安……至于为何要求卿安……不知卿信不信这世上有眼缘……本殿第一次见着卿,便觉那群臣中有个矮子与众不同……若说大胆,却不与群臣一般,争着往先帝跟前挤……若说怯懦,却又是敢立在外围与小吏窃窃私语……本殿那时便想,卿许是大巧若拙……”
“但当卿与本殿一同落到井时,本殿便觉本殿是想错了……卿不是大才……卿只是蠢……这世上不畏王权者,无外乎两类人,一类是先天不全,浑然不知这世上有尊卑,眼中无名利……另一类是出世之人,出世到众生皆不在其眼中……而卿却是前者……”楚玉姝眨眨眼,又自饮一盅,分余慕娴一盅,“本殿那时便想,这便是卿与那人的不同……那人不畏本殿,不过是因为本殿彼时不足为惧……本殿终其一生也未与那人比肩……甚至在那人离世之后,朝臣谏言还是颇喜用‘方丞相生前有言’起头……”
“但正是因为卿蠢,本殿的注意力才一次又一次停到卿身上……虽窦方老言卿机敏……但本殿以为,窦方不过是看着卿年幼……本殿两世,从未遇到如卿这般愚昧之人……卿第一次遇本殿,卿因父丧,家道中落,彼时卿不知攀附本殿,本殿琢磨,许是因为卿看本殿年幼,本殿便赠卿膏药……卿第二次遇本殿,卿因战乱烧府私逃,彼时卿不知攀附本殿,本殿猜卿是看本殿式微,本殿便赠卿玉佩……卿第三次遇本殿,卿因命数被拦于馆驿,彼时卿亦不知攀附本殿,本殿揣测卿或是不愿与本殿一同寄人篱下,本殿便赠卿玉环……但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思过本殿与卿断断续续,来往逾五载,而卿不曾有求于本殿……也是妙不可言……”
说到此处,楚玉姝也有了几分微醺。
低眉看看案上剩下的两盅酒,楚玉姝轻笑道:“重来一世,这酒量却是渐消……”
“罢罢……”思过今世饮酒不多,楚玉姝起手又满上空了的四个酒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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