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青默默无语。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深深的旧伤,他想,碰不到触不得,珍藏在心里最深的地方。
“新郎是谁?”
逆风仿佛已完全陷入深思,并没有意识到“挂机”的好友忽然开口,“是她同事,七年了,整整七年,每到周末都会雷打不动的陪她监狱看她爸爸,顶着父母压力不放弃。我在婚宴上跟他对分了整整一瓶茅台。”
连青想象着一个远赴千里去参加爱人婚礼的男人,看着别人握住她的手,让她从此彻底消失于自己的生命里,唯一能做的却只是痛饮杯中酒,“……你一定很难过。”
“不,你一点不明白,我很难过,可不是因为她嫁人了,我们早成了亲人的关系。你知道当我知道她爸爸放出来,她终于能嫁人我多么高兴吗?”
“我难过的只是……只是……听到新郎在婚礼上的发言,你知道他说什么?――当我父母把她关在门外,她給我写信说分手,说整个世界都放弃她了,没关系,多我一个没关系,她一个人也能撑下去。可我就不放弃,永远也不放弃,我就放弃所有也不放弃――你知道当时我有多难过?我想当年我真的放不下一切跟她回去吗?其他事,外人的眼光也好,周围的议论也好,家庭的压力也好,这些东西那么重要吗?还是说到底只因为我是这样的人?”
“站到他们面前,我感到无地自容。”
“喝酒的时候我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机会,如果能让我再一次爱与被爱,我一定牢牢握住,不因为自己的犹豫和软弱放弃,永不。”
第 79 章
松子在掌心里攥了这么久,都温暖了。
连青突然想起毕业离校的那个晚上,那个没跟自己说过几句话的同班女生跑到男生宿舍楼下,大声喊他的名字。
“喂-连青,我喜欢你!”
然后她就跑掉了,留下发懵的他被拥上来的兄弟们搂住大笑与大哭。
他素来谨慎,感情方面更是钝得可以,用老弟的话来形容就是一没开化的野人,可是在这样的夜晚,在别人的故事里,往日的记忆忽然哗哗而来,冲塌了心上的堤防,于是那些以为忘记了的吉光,那些旧时岁月的片羽,都从心底翻了出来。
他忽然感到手足无措,一如当年趴在窗口目送那女孩子远去时那个怔怔的男生,懵懵懂懂的,发呆。
他想这是怎么了啊,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偏偏现在想起来,为什么心脏会和那时一样怦怦乱跳,为什么脸会和那时一样发热?这话明明不是对我说的,然而为什么听起来却这么象……表白。
他茫然了很久,那边的逆风也陷入沉默。
网络之海的两岸,两个人默然相对。
“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不必太伤感。”连青慢慢敲着键盘,他知道这话讲得很呆板很虚伪,可他的手指如此僵硬,几乎不像自己的。
这一瞬间他分明觉得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可当它们流到指端,却又化为无言可诉的虚无。语言并不能传递一切,他想。
逆风你要是就在身旁该多么好,我可以递上罐啤酒,拍拍你的肩膀,什么话也不用讲,只需并肩去看这城市的夜色。
“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样?”良久,逆风忽然问他。
我?没想到是这个问题,连青呆了一下,他很回答肯定和你一样,毕竟这个世界执拗的人太少,全心全意的人太难找――所以人们才会感叹与赞美,然而他到底还是选择了诚实。
“我不知道,我没恋爱过,但是我想我会选择不放手。”连青缓缓道出心声,静静微笑,“告诉你个秘密,我和母亲姓,你猜为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连青也不管他,想到父母,怀念的笑容更深,“我爸爸从年轻时候就参军去了高原,到现在也没下来,我妈妈家里条件很好,还是大学生,你知道八十年代大学生多宝贝,我外公外婆就这一个女儿,他们强烈反对嫁给一个当兵的,更别说他还要去青藏高原。就是我爸自己也不同意,怕耽误她,结果你想不到,哈哈,她自己骑着自行车直找上我奶奶家,进门就说我是您儿媳妇,有意思吧,我奶奶每次说起来都要掉眼泪。”
“结婚之后也很辛苦,没丈夫在身边她一个人带孩子。我还记得小时候换个煤气罐,家家都是男人扛,只有她一个人拖着上了五楼,每一层楼都要休息好久,我只能跟在身后給她擦汗。可我妈妈一点也不后悔,每天指着我爸的照片都要告诉我,这是你爸爸,你爸爸。”
他回想着那些日子,那些他生命里只有母亲和影子父亲的日子,那些最光明最温暖的日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这一刻距离无关紧要,他只想对这个人倾诉,只是,对这个人。
“我刚上初中,妈妈就得了淋巴癌,等爸爸赶回来已经太晚了……我外婆一直骂他,说妈妈都是被他累死的。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我妈她从头到尾都没后悔过,从头到尾都在笑。她很满足。”
“父亲临回去时給我改了姓。我就由曾青变成连青了,他不说,我也知道这是为了妈妈。你知道吗,现在距离她过世都有十四年了,可父亲一直都没再找过别人,甚至连考虑都不考虑。”
“我不相信什么血统论,可是……如果父母都是这样的人,那大概孩子也差不多,我外婆到现在还在讲,你和你爹妈脾气简直一模一样,都死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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