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前我多腌了几罐白菜,等饼热好了就能吃了,你坐在这里,不要着凉了。”
燕寒飞静静躺在毯子上,侧身往江山发声的地方看去。
视线中却依旧是那个陌生又鲜明的,纯白世界。
燕寒飞就这么住了下来。
在被江山救回来之后的几日,视野中的雪原化为无尽的黑夜,眼睛果然开始刺痛,尤其是换药的时候,咸涩的泪水疯狂外涌,刺激得眼内角越发疼痛,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待在里面没取出来似的。
好在江山总是待在他身边,虽然不说几句话,但也总有事情可做,让他能有分散些注意力的余地。
眠虎山风雪狂啸,江山出去的日子很少,除了给他找治眼的草药时会出去一两个时辰外,其它时候,两个人便静静依偎在宽大的绒毯上,江山有时候会讲些故事,有时候便揽着他睡了,呼吸沉酣,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燕寒飞从未经历过这么无助的时刻,他曾在前线奋战时断草绝粮,他也曾被敌人一刀削裂后背伤口踹进冰湖,但那时候无论如何,他还有足以抵抗的能力,就算一无所有,只要刀盾还在手上,他也能凶狠地将面前有威胁的人撕得鲜血淋漓。
但现在,就是一只小狐狸要凑过来逮住他咬一口,他或许都没法躲掉——倚靠在石壁上的刀盾沉稳地待在原地,但他举目望去,除了沉沉夜色之外,连一丝一毫的花纹都瞧不到。
他必须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他必须压抑住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的恐慌,他告诉自己一定要耐心,耐心等一切都慢慢恢复原样。
黑暗模糊了时间的概念,当湿热的面巾带着蒸腾的热气蒙上他的脸的时候,他知道,约莫是已经到早晨了。
“把脸擦了,我煮了胡辣汤,你起来喝一些。”
燕寒飞擦了擦自己的脸,随即感觉头被人扶住,眼睛上扎着的布条从脑后松开,他手里的面巾被人夺过,眼上敷着的草药也被取走,然后脸被江山摁着面巾胡乱擦了一通。
“你这速度是要擦到地老天荒去,这个点是那些小东西跑出来的时候,我待会儿就出去找吃的给你补补,运气好应该能弄到些什么。”
由着江山帮他把脸擦了,他伸手去摸碗,却被挡了一下,随后听到江山的声音:
“张嘴。”
他乖乖开了口,暖热的汤就慢慢地喂了进来。
“慢点,别呛到。”
一碗汤很快就喂完了,江山把剩下的汤用罐装好,盖住了放在燕寒飞触手可到的地方,又把面饼包着塞到了他怀里,之后便拿着一根竹竿子径自出了山洞,也没留什么话,稳健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洞口外的风雪中。
燕寒飞独自坐在厚厚的毯上,抱着怀里的面饼时,他深觉自己像一个废人,或许也不能用像来形容,似他现在这样,本就是个废人了。
轻轻地按在鼓起的眼窝附近,即使隔着薄薄的皮,亦能感觉得到眼球轻微的转动,怎么偏就看不见了?
他想叹气,又觉得这气叹出来,仿佛更显出自己的软弱,于是硬生生抑制住了,改为深吸气,又慢慢呼出。
指尖摩挲着微暖的布包,粗糙的质感让燕寒飞想起江山带着厚茧的手指,那双常年习武的手跟他一样,富有充沛而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他已经没法再握自己的陌刀了,但江山还可以。
燕寒飞其实有些能够察觉到江山的心思。
他与江山非亲非故,而江山却愿意在狂风骤雪中,不顾他那身玄甲的重量费心将他救回来,还待他这样细心——撇去那一念间的善心,或许还存了些属于男人的,隐晦的私欲。
这私欲程度几何,燕寒飞还猜不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除却确实需要照顾的地方外,那些余出来的小细节,让人隐约觉得不对的小动作,都成了让他焦虑却心安的心理基点。
他倒不是担心江山的索取,他只是对看不到的未来感到不安而已。
在孤独之中等待的时候,他能够清楚地察觉到自己从骨子里蔓延出来的脆弱,而无论他再怎么强悍,在失去力量之后,便很难将这脆弱杀死在虚无的意识当中,他此刻唯独有的,只剩在全黑的世界中维持平静的意志而已。
无聊而漫长的空隙,无意入睡的清醒间,偶尔他也会在搓弄布料的磋磨中升起艰难却真实的念头。
江山,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是个普通的早晨。
眼睛已经不用再敷药的燕寒飞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他熟练地伸手拆下昨晚绑在脑后的绷带,习惯性活动眼球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大对。
黑夜不知何时已经转为深色的纱,让他在朦胧间能看清一些事物的轮廓。
像是侧躺在没开灯的房间内,他惊奇而珍惜地看着怀里安详入眠的人——在拥有暗光的世界中,他勉强能看清江山浓直的眉毛,有些干裂的唇纹,笔挺的鼻梁,以及那从脖颈延伸到侧脸的,不太能看清楚具体情况的大面积烧伤。
燕寒飞凑近了,便瞧见那烧伤的痕迹如蛇鳞般一片片结成更淡的肉色,紧紧地贴附在男人的皮肤上,半掀起的绒被下,烧伤已然占领了这人自右胸到右边后腰的极大区域,而其它地方,那极具特色的红蓝纹身猛地亮了一下燕寒飞的眼。
他其实不太看得出那纹身的颜色,但却不妨碍他辨认江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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