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忍不住想象如果燕南飞死了,会是什么样子。
那一晚他的感受奇幻又陌生,一切发生得莫名其妙又合情合理,那人自然不会用那一晚要他做什么补偿,若非桌上一页,都会有他没有出现过的幻觉,仿佛只是一夜幻梦。
听着尤离和江熙来的二重悲语,唐竭埋头压着哭声,傅红雪到底不会落泪,心却飘得远了。
尤离难得用那种激动的语气对他说话,他心知尤离比江熙来沉稳,但也是未满二十的少年,对自己如何残忍都可,涉及他人,尤离也会顾忌。
但是傅红雪决定的事情,绝不更改。
他知道,以己度人,尤离一定会答应他的。
可是那个问题实在太深奥。
你爱他?
燕南飞看到鸿鹄子行色匆匆掩人耳目地往回走,冷然而笑。这人虽不聪明,却也不算蠢,知道无功而返多半有丧命之险,燕南飞本来也没有打算留他的命。
有些人的命是一次性的东西,轻薄如草芥。
自己如此,其实和明月心没有分别。
鸿鹄子紧张忐忑收拾行李,一手紧紧握着匕首。燕南飞用一个糖人指使了一个孩童去敲门就将他吓得夺窗而去。
芦苇丛中沙沙作响,蔷薇剑纹丝不动,另一手夺了鸿鹄子手里的匕首直接封喉。
接着翻窗而入,将鸿鹄子收拾到一半的东西都放了回去。取了两个碗放在桌上,一碗倒满一碗只没碗底。
若鸿鹄子在等人,便一定是他亲信之人。随意地,便欲盖弥彰。
几乎是很快,唐竭就赶了过来,第二日便是尤离也去查探。燕南飞不用想,就知道是尤离先发觉了鸿鹄子不妥。唐竭和江熙来与鸿鹄子同处多日一点端倪也没发现。鸿鹄子的心智,也算不得多上乘,尤离方到孔雀山庄一天鸿鹄子就暴露了——燕南飞轻叹,毕竟是贵家养出来的少爷和掌门师兄师姐宠出来的师弟,可能只有生活过得坎坷而悲苦才能有深沉的心境。
比如尤离,比如自己。
若他年轻几岁,比之现在的尤离如何?
燕南飞没有闲工夫想这些,紧迫而匆忙地朝着巴蜀进发了。
傅红雪目睹了密室里画像中,明月心的真容。
秋水清的形容贴切无比——那个女子高如明月,明媚如春花。
带走了他一生的余温,到死也只是明月下隐没的千万繁星中的小小一颗。
秋水清薄醉时曾说:“其实这样思念她,也是很美好的事情。”
并不值得。
可是所有的不值得,都是旁人说的,当事人永远沉迷陶醉,如痴如傻,蠢钝至极。或许在尤离心里,要牵心蛊的自己也是这样,在自己眼里,亲手给自己下蛊的尤离也是这样。在唐门中人眼里,大婚当日背离唐门的唐竭是这样,在神威中人眼中,与唐竭携手而去的冷霖风也是这样。
不知我心者,切莫劝我止。
切莫言我痴。
切莫道情浅。
切莫疑他以心夺骗,诱我就死。
蜀夜
有多久没有见过巴蜀的冬夜了?
明月心自己也不知道。
醉月居的池水本是清澈无比,可惜这时节荷花早已凋谢,空荡荡的池子里只有黑夜倒影,像打翻了砚台的浓墨,尽数深染。
“夫人,他来了。”
慕容英短短一句后便转身退下,尤离已行礼,仍旧喘着气,想是一路疾奔而来。
眼神却沉静。
“见过二龙首。”
明月心的眼神隐隐含怒,“你迟到了多少天?”
尤离感觉到她的不悦,淡定道:“二龙首耳聪目明,一定知道我因何事耽搁。何必这么生气呢?”
明月心道:“大事当前,情爱私事都给我放一边——不过这回也没造成太大麻烦,且饶你一次,起来吧。”
尤离站起身整理着衣摆,道:“巴蜀最近好热闹,二龙首带了这么多人马,亲自坐镇,为何还要我来?”
明月心一笑,“良楼主恐怕不知,前几日我命人易容成你的样子,随我等在凌云壁和四盟小小招呼了一番。”
尤离立刻了然,“我说你怎么这么生气,都赖我来晚了,不得不让人易容出场,恐怕那人技术不怎么样,被人看破了?”
明月心道:“对面有你的生父,还有你的旧爱,虽然刚露脸时把他们吓了一遭,待到交手,就被叶知秋看穿了。”
尤离没有任何触动,淡淡道:“现在属下已经来了,一切但凭二龙首吩咐。”
明月心扫他一眼,语气逐渐缓了下来。
“大悲赋被唐青容交给了江熙来,现在不知江熙来又把它藏到了哪里去。四盟的人把他护得很牢靠,燕南飞更是几次救他脱险。离玉堂派人死守各处关隘,唐青枫坐阵在后,叶知秋几乎全军出动,时刻看护唐门和你的江熙来。”
尤离听她说完,颇为无奈道:“听这话……好像现在敌我僵持了许久了……为何大悲赋会在江熙来身上?”
明月心轻笑,“唐青容觉得我们绝不会想到她把大悲赋放在江熙来那里。”
尤离点头,“那我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明月心拈着颈间碎发,眯一眯眼,“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
尤离了然,垂首,“是,属下多言了。”
夜风拂过间撩动明月心鲜丽的裙角,她忽道:“燕南飞从江熙来在化清寺开始就一路施以援手。”
尤离听她两次提到燕南飞,顿生警惕,如常回道:“二龙首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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