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疼不疼?”
尤离一直看着,直到三人都走远不见了也没有回过神。
酸痛的感觉从他心脏里蹦出来,极快地蔓延整个胸腔,然后开始抑制他的呼吸。他抬手按在胸口,虚幻的痛感,分不清痛在哪里,诡异极了。
他在夜里惊醒,梦到蜃月楼的几个混蛋,重现有人伸手扯他衣领时的触感,恶心得让他想吐。
他有过一次非常严重的错误,静修时出了岔子,内力突乱,心脉里一阵抽痛,一口血就涌了上来。
天还没黑,他不能去药房找药。
路上一定会碰见他的同门,他没有精力与他们打交道,更不能对付他们的恶意,然他第一次受这种内伤,心慌而无助,时间的流逝突然变得这样缓慢,他越心急就越发压不住真气涣散,咳嗽起来就声声带血。
他越发开始胡思乱想,想为什么那个女人不要他——
如果这个女人没有能力养一个孩子,又为什么把他生下来?
是不是他生下来的时候太难看了,还是那女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就没有回来,那个男人又为什么不要他——
他开始给自己编造一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身世。
比如他的母亲生下他就死了,父亲悲痛欲绝跟着她一起去了,于是他成了孤儿。
他最怕那两个人都还在人世,却因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生了孩子又不想养了,或许他生来就很遭人讨厌。
终于等到外面已经没人了,他很慢地下床,方一落地就跌下去,费了很长时间才爬起来。去药房的路并不远,然走上两步就要扶着路边的长杆喘息许久,嘴角的血已干,口中都是腥甜的味道。
后来他出教下山,再也不想回到云滇。
杭州车水马龙,风景迥异,来的第一天他就恐惧这里的热闹,人来人往中只看到一张张陌生的脸朝他这里来,擦肩而过,如鬼影相掠。
昏黄的灯下依旧有小贩叫卖,他坐在陌生的屋顶,身下,那屋里的人正一家团聚。
他第一次喝中原的酒,味道并不怎么好。
湖边有杨柳。
下方突然传来孩子的声音,奶声奶气,带着满满的撒娇口吻,扯着一男人的衣角道——
“爹爹,我走不动啦。”
男人蹲下去道:“乖,马上就到家了。”
孩子气鼓鼓地摇头,“我走不动啦爹爹——”
最后如他所愿,他的父亲转了个身妥协道:“好吧,爹爹背你。”
孩子得意地笑起来,扑到他背上环住他脖子,“爹爹,阿娘回家了没?”
“你娘估计都把饭做好了,正等咱爷俩呢……”
尤离冷眼看着他们走远,手中失力,酒壶咕噜咕噜地从房顶滚了下去。
他学着那孩子的口气吐了两个字出来——
“爹爹?”
他沙哑着嗓子说了两遍,突然开始大笑。
杜枫是他的第一个前辈,说话颇为风趣,对他很有兴趣的样子。
然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兴趣。
每当拖着一身的伤回房时,上药就成了习惯。
疼得夜里睡不着。
他抱着被子,贴着脸,闭着眼睛,忍不住去想象他母亲的样子。
他根本不知道,只能凭想象。
你死了罢。
一定早就死了。
即便孤身一人,他也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只在心里默念。
拖个梦给我——
至少让我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啊!
当一个杀手虽然那么危险,但是能给他回报,尽管他拿着钱,也没有什么东西想要去买。
那年初冬,他在路边买了一个烤红薯。
大娘乐呵呵地吆喝,“这可甜啦——”
有孩子缠着父亲一定要买一个。
作父亲的只好掏钱,拿在手里吹了半天才给他,“小心烫啊。”
大娘看着发呆的他,继续揽生意道:“小爷,您也来一个罢?”
尤离不喜欢这些东西,却也买了一个,从女人手中接了过去,还是烫人的温度,握在手里舍不得放。
路过乐天楼外的拐角,天色已暗,只有一个乞丐裹着一张破布冲他一声——
“小爷,给点钱罢。”
尤离低头打量那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手脚健全却要乞讨度日,但他毫不鄙视这种人,只突然想着,他的父亲若还在,是不是也该这个年纪了?
一锭银子在他手里抛了两下,染上了烤红薯留下的温度。
乞丐两眼放光。
尤离把银子递到他眼前,“给你可以,但是你要按我说的做。”
银子当得一声落在下面的破碗里。
乞丐一把夺在怀里笑嘻嘻问:“您说,您说!”
尤离伸手扯过他手腕,把那红薯往他手心一放。
乞丐困惑不解地愣了半响,他只道:“好了,现在把它还给我。”
乞丐抱着破碗往里缩。
尤离苦笑,指着那还有温度的东西道,“不是银子,是这个。”
那乞丐一头雾水,试探着又递回他面前,搞不懂这年轻人要做什么。
他盯着眼前的东西,没接,只道:“你再说一句话就行了。”
“说……说什么?”
他道:“跟我说,小心烫。”
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鼻尖泛酸,仿佛有了哭腔,惹得乞丐莫名其妙,为那一锭银子只能随他意。
“小……小心烫。”
生硬而忐忑的一句话,不存丝毫温情,让他失望透顶。
不是这样的罢。
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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