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一日,民国三十八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三,正是小年。这夜北平无云,大半个月亮升起了。紫禁城城楼在望。
方孟敖在这里,将家人送上了徐长武的那架飞机。仰望着空中螺旋桨急速转动的c—46,末了,竟是眼球泛酸,忙低下了头,再不去看了。
登入自己的c—46,戴上耳机,在螺旋翼巨大的轰鸣声中,逐渐升空。巨大的北平城逐渐在眼中缩小、凝聚,方孟敖在俯瞰着北平。
月色朦胧下的北平,像航拍的照片,像沉睡的史书!
方孟敖倏地举起手向沉睡的北平敬了一个礼,一拉操纵杆,飞机向着巨大的月亮飞去!
北平德胜门内,人声鼎沸,歌声如潮!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军车、坦克,从人潮中开了进来!
第一辆军车上,□□的画像,朱德的画像!
人潮还在向入城的解放军队伍涌来!
许多人被挡在了人潮后面。
方孟敖敏锐的双眼掠过一个个绿色军装!
突然,他的目光看着了一人!本来德胜门人潮汹涌、人浪如海,但方孟敖去分明能看见,用他那双曾无数次飞跃喜马拉雅山脉,能从毫无能见度的天候中找出驼峰峡谷的眼看见了那人的身影。
那人的黑发,那人嘴角风轻云淡的笑容,那双温和深情的眼,撞入眼帘如同一把最锋利、最残忍又最温暖的尖刀刺入肺腑,在心脏上划下鲜血淋漓伤痕。可他都心甘情愿。
只要是他,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仿佛那人的出现按下了这个世界的静止键,所有的人潮汹涌、轰鸣嘈杂、欢笑歌唱都在巨大的月亮下渐渐隐去了,消失了。所有方孟敖能够看到、听到的只是那个人。
当年他的一声“我欣赏你。”
那夜他的一句“我爱你……”
西山监狱前的一句:“保护你……”
方孟敖的眼禁不住开始模糊了,有些温凉湿润的液体从眼角冒了出来。他空出一只手拭去眼泪,于是世界再度在眼前清明了。
不理会这满城喧嚣,方孟敖一拉操纵杆,朝着东单机场降落!
世界开始朝他挤压涌来,一切都如潮水般汹涌沸腾,所有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如同广阔天空中突然传来遥远的歌声,那歌词一字字唱着:“花常好,月长圆,人长寿。”
方孟敖稳落在东单机场,穿着黑色细呢外套的在人潮中奔跑了起来!
他在奔跑,黑色的翅膀在身后高高张起,如同堂吉诃德在守卫他的领土,为信念而搏斗!
他在奔跑,年轻英气的脸颊上一扫往日深入骨髓的孤独,如一只归家的航燕!
他在奔跑,跑过三年光阴,跑过无数沉默悲伤流泪痛苦的时光,跑向他生命的归宿。
就在德胜门,就在那个熟悉身影刚刚踏出第一步,刚刚在巨大灰色城墙下抬头仰望这一眼新中国的时候,冲入汹涌人潮、绿色军装,冲破独拥多少年的孤独,用年轻的、强有力的双臂,以一种朝圣的姿态将那人紧紧拥在怀里。于是怀里满是充盈的体温、温暖的ròu_tǐ和三年时光的陪伴。
孤独没有了,孤独没有了。
方孟敖浑身都在颤抖着,只能越发用力地将人拥入自己的胸怀。
崔中石浑身都僵硬了,他所有的想法都因这个突然而至、紧得令人发痛,甚至胸前伤口都要裂开流血的拥抱而消失了。
所有的念头,于是都和着北平城的喧嚣凝成了一句话,一句方孟敖在多少年后的夜里、面对着清冷床铺时每每都会想起、永远都无法忘怀的话。
他说:“孟敖,我没有失约,我回来了。”
他笑着,眉梢眼角都是温柔,双臂缓缓环上方孟敖的腰,以一种极端保护的姿态将人揽在怀里。
空中突然燃气璀璨的礼花,五彩斑斓的、用尽一生辉煌的火药在空中爆炸,发出嘶嘶的响声,亮光接连起伏,映在他们的脸上,映在北平城内,所有人的脸上,巨大的喜悦在北平的上空升起,旋转,吟唱,变成了一个世纪的史诗。
烟花的光芒映在崔中石脸上,也映在方孟敖脸上,深深拥抱后他们放开了彼此,方孟敖看着崔中石的脸,专注而深情:“你给过我一个承诺。”
崔中石笑着,烟花的光芒在他的脸颊上跳跃,苍白的肤色也红润了起来:“是。”
他轻声回应,嘴角轻扬,七顷流华,十里春光。
方孟敖看痴,右手搭在了崔中石的肩上,凝视着着他的双眼,温声道:“我给你我的一生,”看见对方弧度更大的笑容,“这是第一个、也是一生的承诺,你愿意接受吗?”
崔中石点了点头,右手攀上了他的脸颊,温凉的手指触着肌肤,带来一串电流袭过般的、穿透灵魂深处的颤栗。
“我接受。”他轻声说。
于是整个世界的喧嚣都静止了,再也没有什么会来干扰这份专属于二人灵魂深处的陪伴。
风静,云清,花好,月圆。
作者有话要说: 见面了见面了写的我好激动!
下章上肉!
乃们快粗线!
☆、温暖(肉)
浓黑的夜里是放纵自由的风声雨声,雨落成箭,如一把把锋利地匕首不动声色地切割世界,狂暴的姿态让大地上的一切生物都为之颤抖。
这年的冬天太奇怪,明明该下雪的天气,却下了这么大的雨。
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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