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荣!”
一声惨嚎混合鲜血自口中喷出,似一条赤练飞向远方,之后轻飘飘落入雪地,宛若断裂的红绳。
商荣昏蒙蒙跑出唐家堡,脑子和周围景物一样空茫,逞着一股怒气狂奔上百里,神志恢复清醒,步伐渐渐放缓,内心时而死寂如冰,时而混沌未开,胸腹凝结出巨大的块垒,逼迫他望空怒哮。
“赵霁,你就是个骗子!”
喊声一出,千山万谷都在回应,似乎在嘲笑他的后知后觉。
接着世界恢复宁静,像一本没人翻得动的沉重古书,他则是一只被压扁的蠹虫,身体烙在了最荒诞的一页。
这个混账东西,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
不断听信谎话的他也蠢得离谱,都只为中了情念的mí_yào。
什么情啊爱的,当真是最害人的累赘,他原是波澜不兴的井水,偏生经不住孽缘投石问路,落得自乱方寸,自投迷津。果不其然,那貌似美好的情感刚结出蓓蕾,还未给他时间好好端详,就如昙花凋谢了……
谢就谢吧,他的人生是苍松翠柏,顶天立地,不是娇柔女萝,需要牵着人的衣裳过活。就把这一连串的欺骗和背叛当做教训,割断那些无益的羁绊,从此做深山野谷里的奔泉,自由自在做无情游。
这么一想,顿觉疾风迅雨冲尽满眼迷沙,打起精神寻找接下来的路。
先找到娘,和她一道报了外公的仇再想下一步。
天色昏黑,赶去益州大概就找不到住宿的地方了,他来到前方小镇,入住一家僻静客栈。这场打击似潮水忽起忽落,再坚固的木筏也不能立即靠岸,他与消沉、苦闷斗争了一天一夜后,第三天早上才彻底振作,背起行囊向益州城走去。
明日就是武林盟会,此时城内定已汇聚了三山四海的武林人士,玄真派的人想必也来了。
他提防仇家认出自己,想买些道具乔装改扮,刚好走到益州以西六十里的郫邑,便拐进城去。殊不料这一去正是漫江撒下钩和线,从中钓出是非来。
在一家饭馆打尖时,身后的座位来了几名江湖客,他们像刚刚碰头的熟人,其中一个怀里揣着重大奇闻,落座便当成好酒好菜,忙不迭捧出来招待朋友。
“你们听说了吗?武林盟的盟主甄兴涛昨日被人杀害了。”
如同两指弹出万般音,不光他的友人震惊哗沸,商荣也吃了一惊。
甄兴涛是河北名侠,三年前各大门派为对抗不灭宗建立联盟,因他为人正直,侠名远拨,又拥有广泛的人脉,擅于统筹安排,被大众推选为盟主。暗害他的人跑不了是赤云法师的爪牙。
商荣侧耳倾听,万万没想到答案出现了。
“是谁这么大胆,敢刺杀武林盟主?”
“听说是玄真派的人干的。”
“玄真派?他们不也是武林盟的成员吗?”
“玄真派有个女魔头商怡敏近日重新出山,在江湖上到处杀人,杀害甄盟主的就是她的儿子,名字叫商商荣。”
商荣手中酒杯险些脱落,定了定神,听他们不停讨论商怡敏近期的暴行,话题迟迟回不到主线上,忍不住转身问:“这位前辈,那甄盟主是如何遇害的,您知道么?”
那人看他手边放着宝剑,问:“你是哪个门派的?”
商荣说:“晚辈略学过一点剑术,正随处游历,无门无派。”
初入江湖的后生好奇心重,那人正好拿这事显摆,说道:“甄盟主昨天下午在距此五十里的马街遇害,不光他,他的夫人和两个儿子也一同遭难,只剩下大女儿还活着,听说被那凶手糟蹋了。”
商荣又问:“那凶手抓到了吗?”
“那恶贼行凶后便逃了,这会儿各大门派正联合追捕,想来跑不远。”
“听前辈方才说,凶手是玄真派弟子,这是怎么查出来的呢?”
“甄大小姐不是没死么?凶手动手时曾向她父兄通报名姓,她记下来转告其他人的。”
商荣勉强一笑,客套几句转回头去。
这无疑又是一出栽赃嫁祸,跟冒充母亲洗劫洛阳聚珍阁的手法如出一轨,定是同一势力所为。
危机四伏,不能久留,他马上结账,匆匆出店,刚沿着大街走出不远,迎面过来十几个提刀拽棍的武林人士,中间一人见了他定眼一怔,即刻抬手猛指。
“那小子就是商荣!”
这群人没有任何缓冲地杀过来,商荣转身避逃,然而罗网一经触动,竟是插翅难飞。这郫邑早聚集了数百名缉凶者,一闻动静,八方呼应,在屋顶地面展开全方位围捕。
商荣别无选择,按绷簧,剑出鞘,随即陷入浩荡杀阵。
群雄各有绝技,十八般兵器一齐上阵,天罗地网万劫不复。可他们要捕杀的并非池中物,猛烈的攻击激发出商荣的潜能,剑招犹如黄河浩浩东倾,神浪狂飙,轰雷沃日,身如利箭飞射,穿过大片刀枪剑阵,所到之处恰似蛟龙分波,锐不可当,眼看要冲破困阵。
溘然,两声清越响亮的长啸随风传来,接着一双疾若鹰隼的人影电泻而下,是一个满头华发的老道士和一个寿眉垂肩的老和尚。
那老道手持一柄拂尘,向商荣劈面打来,耳听风啸,拂尘有如灵蛇追着相思剑缠拿卷夺,招式诡辣,甚难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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