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奉蝶的意识披着火苗穿过长短不明的黑暗缝隙落进混沌云层,天空好像下起流星雨,耳边尽是星子坠落的呼啸,数不清的陨痕如同鞭子抽痛他的眼睛。
不着边际的漂浮引发恐慌,他双手抓向虚空,喉咙里发出语焉不详的叫喊。
正是无措无助,一股温热的气流托住了他的身体,载着他慢慢下降,几乎跳脱的心回归胸腔,他匆忙吸气,幻觉一扫而空,发现自己正趺坐在客房中,身后一人双手抵住他背上魂门、气海两处穴道缓急有度地输送内力。
“别动。”察觉他醒来,陈抟轻声劝止,“你内息混乱,我在助你疏通经脉。”
放眼时下,他还算是蓝奉蝶比较放心的人,后者迫于无奈接受了他的好意,调息配合疗伤,紊乱的气息很快得以平稳。
待真气运行过一个小周天,二人同时收功。蓝奉蝶浑身脱力,玉山倾颓向后倒去,靠住身后人的胸膛。陈抟霎时僵硬,全部动力集中于心脏,心跳快得反常,赶紧屏住呼吸,抵挡那惑人的体香。
蓝奉蝶也很慌张,自从知晓陈抟的心事后,他便下意识抗拒与之接触,此时距离为零,状态羞耻,真是生平罕遇的窘境。
陈抟匆忙镇定心神,双手触到怀中人的衣襟,蓝奉蝶以为他有越轨之举,赶忙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尚未恢复,手臂似坠千斤,根本阻止不了那人的动作。
然而这道士并未辱没自身名节,有条不乱地帮他系好衣带,理好衣襟,将他半抱半扶地放到床榻上,见他挣扎坐起,又移来枕头垫住他的后腰。
喝了两口陈抟端来的热茶,蓝奉蝶渐渐缓过劲儿来,向他低声道谢,决定日后定要设法还上这个人情。
得他称谢,陈抟满心高兴,不敢显露欢意,敛色问:“方才是什么人暗算你?”
他抱蓝奉蝶回房时发现他浑身滚烫,气息错乱,很像中了致幻的春、药,又见他左胸上还留有一个半新不旧的牙印,心中便多了许多不好的猜想,急于讨伐那偷香的淫贼。
蓝奉蝶恼恨苗素的恶行,可这种丢脸的事只合私下解决,不宜对外张扬,于是沉默不言,希望陈抟自行会意。
陈抟关心则乱,不识趣地追问:“是不是不灭宗的人?”
见他摇头,犹不死心,非要弄个水落石出才踏实,暗暗筛选嫌疑人:宇文渊老病残废,陆子宸不会武功,贺兰雪一个女人估计不会干这种事,那最有作案条件的就只剩淳于安了。
那人行事稳重,不像淫邪奸险之辈,难道被蓝教主的美色所惑,乱了心智?
明知这猜疑流于荒诞,他仍不自禁地问出来,蓝奉蝶没想到他这么絮叨烦人,粗声驳斥:“你别乱猜,此事我自会处理。”
他一动怒,陈抟便缄口结舌,那委屈模样更煽动蓝奉蝶的心火,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男男女女都要在他跟前做出受苦含冤的情态。他扪心自问从未对他们进行过感情上的引诱和伤害,他们单方面动心,一厢情愿自我摧折,还把这些咎由自取的痛苦映射到他身上,好像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苗景胡作非为,我却成了他女儿眼里的罪魁祸首。
陈抟胡思乱想,他的徒孙却反过来对我指责辱骂。
还有商怡敏……当年我真心把她当做妹妹看待,真心报答她的恩惠,可她硬说我勾引欺骗她,害死我那么多亲人朋友,一次次变本加厉地羞辱我……
蓝奉蝶刿?心腑也参不透这些人的想法,他就像飘落在激流中的羽毛,被无数蛮横的浪花哄抢,无法讲理,无法脱身。
孤愤之意意欲破笼,被他及时咬紧闸门,他不能再对陈抟发火,免得对方心安理得地多一笔“伤心”资本。
“……你先回去吧,我想睡了。”
陈抟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妥当吗?万一那贼人又来……”
“你怕我再遭暗算?陈道长认为我是那么弱不禁风的人吗?”
蓝奉蝶终于按捺不住刻薄,他反感这些“爱慕者”的另一原因是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擅自将他当成娇花弱柳,想当然地以护花使者自居,个个争相排忧解难,其实全不考虑他的感受,只会做令他困惑烦恼甚至倒霉遭殃的荒唐事。
陈抟兢兢切切地斟酌却终究惹恼他,急得额头冒汗也不敢擦拭,他明明没有非礼的言行,却总是惶惑不已,也许,对蓝奉蝶的痴念本身就是罪孽。
越心虚越要掩饰,他游移一回,强做镇定开口:“蓝教主,贫道只在商荣这件事上对你有所欺瞒,此外再无二心。贫道与你相识多年,很看重你这位朋友,还望你宽宏大量,勿因此事对贫道生出敌意。”
他不知道赵霁已私自将他出卖,他的这些说明在蓝奉蝶看来就是掩耳盗铃。
这个口是心非的人连基本的坦率都做不到,凭什么以苦主自居?
强烈的讽刺感像刺猬在蓝奉蝶心口打滚,突然升起恶念,想用烧红的火钳去烫一烫陈抟蜷缩在蜗壳里的真心。
“你真的拿我当朋友,绝无二心?”
陈抟见了天敌似的,脸僵成菜板,酸甜苦辣滚过但留不住痕迹。
“贫道……贫道愿对天起誓。”
“好,你就发一个誓来听听。”
陈抟自认另外一件够得上欺瞒的事就是商怡敏的下落,这是他立意用性命保守的秘密,为此甘愿遭报应,沉然发誓: “……贫道若再欺骗蓝教主,立即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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