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平平无奇地过去了,考完最后一科,放下笔的同时,江落就知道自己是有书读的。她报的是很一般的大学,不会让人羡慕,亦不会惹人嗤笑。她走出考试的高中,最后看了一眼悬挂在楼梯间墙壁上的世界地图。以后不会再学这么繁多的科目,不会被逼迫着背诵地理通识,她们不再是需要认识世界、接受知识灌输的小孩子了,高中生活结束了,所有的恩怨已经结束了。
七月初,江落在酷暑的折磨中拨通了林露行的电话,她带着一种紧张的心情,在屋子的角落里翻找曾抄写过林露行电话的本子,手机里林露行的号码被她删除了。这是分数揭晓之后不久,也是林露行的生日当天,江落到底还是挂怀着对方,想知道她上了哪个大学,是否能去理想的城市,她打算以一场送行结束这个从头到尾都显得十分可笑的故事,她在对自己的卑贱感到绝望的同时,按下了林露行的号码。毕竟还是林露行的朋友,江落这样说服自己,她的汗水打湿了手机屏幕。电话被接了起来,传来林露行“喂?”的一声。
“二十岁生日快乐。那……那个……”
“我落榜了。”林露行说:“第一志愿没考上。后来的我放弃了。”
对话出现了空白,江落想好的所有台词顿时失去用武之地,她原本早就做好了失落和嫉妒的准备,在她的心里,林露行一定能考上好学校,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会得到幸福。所以,当她得知林露行的不幸,居然松了一口气,虽然她马上就同情起她来。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呢……可我只是想……祝你生日快乐。”
“没什么。”林露行幽幽地叹气。“你过来吧。”她忽然说:“来我们上次见面的那家咖啡店,我确实有点事情想和你庆祝一下。”
江落放下手机,慌乱地打开衣柜找裙子,把衣柜弄得乱七八糟。穿好裙子之后,她一只手梳头发,一只手拿着手机查咖啡馆的地址。夏天很热,只折腾了几下就直冒汗,她急着出门,扑到镜子前面抹了点散粉。外面艳阳高照,短暂停留就会把人晒伤,江落从一片蝉鸣中义无反顾地穿过,四十分钟以后,到达了会合地点。林露行已经来了,面前放着一杯加冰块的蓝色汽水。
“喝什么?”林露行笑盈盈地问,把菜单拿给她。江落注意到她去做了美甲,血红的指甲上绘着黑色的羽毛。她今天穿白色条纹衬衫,黑色阔腿裤,林露行完全像个成熟的女性了。不过,她的心情看起来很好,这是一件好事,过来的路上,江落无数遍在心里预演了安慰失声痛哭的林露行的场景,她并不擅长安慰人,所以又紧张又恐惧。林露行现在的样子让她放下心来。
在她看菜单的时候,林露行从包里拿出一份熏着浓郁的香气的金红色卡纸,放在她面前。
“我要结婚了。江落。”林露行说:“你来,希望你能祝福我。”
江落一开始并没有相信听到的这句话,她干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她抓起那张贺卡一样质地厚重的东西,打开有双喜字镂花的封面,看见里面金粉镶边、印着游龙舞凤的暗花地红白相间的纸张,才信了一两分。这一两分足以使她错愕,上面的人名、地名、酒店名,加粗的字体,百年好合的套话,刺目犹如刀剑戈戟,无一不锋利尖锐,无一不见血封喉,立即将她万箭穿心。
“祝愿什么?什么祝愿?”江落用颤抖的双手捧着请帖,似乎捧着可怕的毒物,她嚷嚷道:“这是真的吗?林露行?怎么这么快?你才多大,疯了吗?你不读书了?你家里人难道同意?”
“……你这是怎么啦?今天就是我二十岁生日呀!我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了!”林露行顿时不太高兴了,用疏离的、疑惧的眼光瞧着她,小声说:“上大学又不未婚。我家里也同意我早点结婚,而且我没考上好大学,他们巴不得我赶紧出嫁。他家里——就是我男朋友家里,条件很好,可以帮扶我们一把。我们上个星期就定下来了。”
“你明明知道。”江落没把她的话听进去一个字,反复地强调道:“你明明知道,结了婚是不可能继续学习的,你不会再有空闲,也不会再有时间了,你又不是山里来的孩子,有十八个弟弟等着抚养。你再想想吧,这太仓促了,林露行,你何苦……”
“是的。”林露行猛地截断了她的话,她强硬地说道:“是的,江落,你说得对。”
“但我受不了,你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太苦了,我捱不下去,再叫我复读一年,我一定会疯的。我一直以为我什么都有,我应该什么都有,我很优秀,任何东西都是手到擒来,我太骄傲,我现在已经知道我的错了。我没有书读,家里又因为我考得很差,说我毫无前途,只能靠出嫁换钱,没有,我什么也没有。我考完试就知道我考不上,我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明白为什么会活成这样,我看着我的脸、我的画,这都很好,我不能接受居然是这种结局。”
林露行停了下来,努力忍住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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