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当然不允许族人们倒向魔物,也相信族中目前掌事的几位长老明白事理,不会与那些污浊之物沆瀣一气,可他如今已卸下职责,不便直接插手族中事务,掌控力自然弱了。
烈山部如今,恰恰处于一个很微妙的位置上,若各大门派投注给族人们的信任多一些,自然能够感化诸人,让烈山部顺利成为神州一员,并联合各门派共同抗击魔域入侵。然而人心叵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早已根植许多人心中,各大门派是否能真心信任烈山部,不将族人们看作魔人去党同伐异。
再加上此时,若有魔界爪牙从旁破坏,蛊惑拉拢,情势兴许就会有所倾斜了……
见他久久不语,陷入沉思,白云先生叹一声,为两人斟满酒,低声道:“若老朽不曾猜错,贵客便是烈山部那位大祭司吧。”
“……仙长好眼力。”既然说到这份上,沈夜自然也不再隐瞒。
白云先生点点头,又道:“大祭司所作所为,老朽早已听闻,老朽不是那迂腐之人,对于世间善恶自有评判标准。大祭司错了,却也错得值得,这世间从未有过真正的公正,每个人也不过是站在一人一族的方向上去行事说话,所谓先有立场而后有脑子,大祭司对得起你的族人,如此便罢了。”
沈夜不语,默然叹了口气。
“大祭司尚在人间,以及今日与大祭司饮酒言谈之事,老朽不会说给第三个人知晓。”白云先生接着道:“老朽而今所求,不过为天下苍生求个公道,还请大祭司不要坐视不理,即便天道注定要起那番祸事,咱们这些蝼蚁,也尽力将树撼一撼吧,即便只撼下来一片树叶,也是好的。”
这话说得倒有些意思了,尤其听他提及“天道”二字,沈夜不由心头一动,那长久以来的隐忧疑惑似乎正在蠢蠢欲动,寻求知音,寻求解答。
仿佛看出沈夜所想,已得仙身的老者又徐徐道:“昔年老朽修仙时,每到紧要处,便会困惑于那无解的天音,好似就在耳畔,又好似远在天边。它同我说话,说的却都是无解的昏话,什么天道煌煌,洪荒无涯,甚至讲出一些即将发生的隐秘故事来,仿佛我已跳过了时间,超脱了红尘,直接越到诸人前面去,当真是茫然无措,亦真亦幻。”
“……仙长也曾听到那些声音么?”
沈夜皱眉,这不是自己昔年在祭坛中听到的声音么?那声音便是这样,飘飘渺渺,似远似近,神思昏蒙间,它清清楚楚响在耳畔,仔细去听时,却又悄然走远,仿佛一滴水沉入深潭。
那声音告诉他,大祸将至,流月城的末路不可扭转。
那夜沈夜搂着年轻的谢衣,悄声讲出自己听到的秘密,两人在雨夜相拥而眠,仿佛被恐怖世界遗弃的一对孤儿。流月城平静幽深得一如往日,矩木巍峨,枝叶满布众人视线中的天宇。更有神殿恢弘,楼台庄严,祈祷与吟唱在天空中沉浮,火焰腾跃在烛台中、回廊下,为苦寒的冬日带来温暖。
一切似乎都那样宁静,只有他俩知晓属于这座孤城的真相,那个声音在最高处徘徊,若隐若现,并总示现于沈夜在祭坛上最肃穆的祈祷中。
前任城主似乎也听到过它……
“直到超脱红尘很久之后,老朽才想明白那声音究竟是什么。”停顿片刻,白云先生又饮下一杯酒,施施然道。
沈夜凝视这位仙长,也饮了一杯。
“那声音不是神灵,不是魔物,而是天地自然的呼吸,也就是我们这些修道寻仙者,包括大祭司这样的神裔所孜孜以求的天道。人在修行与祈祷中达到无比的专注,灵性生至顶点,便悄然沟通天地之灵,与这世间本身交流,与它不可见的那一部分对话,而天地也会给予我们提点和启发,悄然打开窥天道之门。”
果然如此。
沈夜长舒口气,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那声音总在他专注祈祷时出现,如梦如真,似远似近,声音中仿佛藏着世间万象,同时又超越了万物,将亘古之前与遥远未来的事都展现出来。
流月城大祸将至了。
回忆在沈夜脑中穿流,他想起童年时偶遇前任城主,看他颓然烧毁上神嘉奖的那一日。那时,城主也说他听到了令人困惑的天音……而他那日的颓丧,就是因为知晓了流月城的末路乃是必然吗?
还有沧溟曾经的梦境,与神灵仿若幻觉的对谈。她的神魂曾短暂踏入诸神的天宫,窥见烈山部从未有人能触及的领域,包括那把被封印的始祖剑。就在那里,雨神商羊告诉她:始祖剑必然苏醒,魔域终有一日将回到三界。
天道之下,万物同归。
第104章
白云先生在他对面长叹,低声道:“可惜,许多人将天道的提点视作了不吉,仿佛它会带来厄运,却不知变换乃是常理,有生便有灭,有起便有落,从无万古恒定的盛世,也不会有永远繁荣的族群。”
沈夜默然,这个道理他许久前便已懂得,然而明白是一回事,心甘情愿臣服于它之下是另一回事,瞳曾经与他多次谈到这个问题,在瞳看来,不论怎样不可违逆的规则,都比不上族群的生存本身。因此,那个彻底抛却了善恶与道德的人,才会做得那样彻底。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便是生,灭便是灭,而在生灭之间起起落落的轮回,便构成了世间循环往复的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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