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汉白藏在车后,等张寅离开才露面,他没听清那俩人刚刚说什么,但张寅出了名的势利,估计是瞧不上人便嘴碎几句。
“张大哥?”他笑闹,等张斯年抬头又改口,“原来是我师父啊,几天没见显年轻了。”
张斯年不疾不徐地眨巴眼,干裂的嘴唇张合,却什么都没说。丁汉白以为老头不高兴,也对,被小几十岁的人教训谁能高兴?他二话没说就走,去食堂端回来一杯热豆浆,不再闹,穿着干净的裤子也坐在台阶上。
张斯年润了润:“你不赶紧上班?”
丁汉白说:“不着急,怎么也得陪师父待会儿。”
侧门来往的人不多,主要是打扫卫生的阿姨和食堂做饭的帮厨经过,这一老一少坐在台阶上休息,不管旁人,神情相当自在。
丁汉白瞄见旧报纸:“一屋子杯碟瓶碗,随便卖个什么不行,尤其是那个百寿纹瓶,以后就装腌豆腐使了?”
张斯年笑说:“做百寿纹瓶的人叫梁鹤乘,听过矛和盾的故事没有?我和他,一个是矛,一个是盾。”
如果市场上有张斯年鉴定错东西,那就是梁鹤乘造的,如果梁鹤乘造的物件儿被判定作伪,那绝对是没逃过张斯年的法眼。
丁汉白这个名字,起身上班去了。
一进办公室对上张寅,难免因迟到被嘟囔几句,而这几句不疼不痒的话让他冥思一上午。他肩负传承玉销记的责任,又拜师琢磨古玩,哪还有精力上班呢?
换句话说,上班多耽误时间啊。
同样正冥思的还有一位,此时端坐在教室里听课。纪慎语望着满黑板知识点,支着下巴想,他既要挤时间雕东西,又要找梁师父学本事,哪还有精力学习呢?
下课铃一响,别的同学纷纷起立,他蔫蔫来一句:“上学可真耽误时间。”
老师吹胡子瞪眼,要不是看他考第一名,估计要拉他谈话。
纪慎语厌学一整天,放学回家在刹儿街碰上丁可愈,有点冤家路窄。他一想丁汉白之前揍了对方,那丁可愈会更烦他,还是有点怕他?
丁可愈问:“前院晚上做什么饭?”
语气平淡,听不出感情,纪慎语回答:“应该喝粥吧。”
丁可愈又问:“伤都好利索了?”
纪慎语点点头,和对方并肩朝回走,剩下一截路很安静,直到背后乍然响起刺耳的铃声。他们同时回头,是厌工一整天的丁汉白。
丁可愈乖乖地笑:“大哥,下班啦。”
这态度区别太鲜明,纪慎语认命了,他可能和二叔一家八字不合。三人一起回家,晚饭时得知丁延寿要出门几天,去西安选料,而且姜漱柳同去。
纪慎语笑言:“师父师母,你们好恩爱啊。”
丁汉白嫌他拍马屁:“纪师父和你妈不恩爱?”
桌上静得突然又必然,丁延寿和姜漱柳同时觑丁汉白,要不是圆桌大离得远,姜采薇还要在桌下踢丁汉白一脚。丁汉白自己也很后悔,他刚才真忘了,纪慎语是纪芳许的私生子,成分复杂。
瓷勺碰在碗沿上,清脆一响,没那么静了。
大家加快速度吃,心照不宣地想尽快结束这顿饭。丁汉白夹一片鲜蘑赔礼道歉,侧身放入纪慎语碗里,正巧对上人家的眼睛。
纪慎语端碗看着他,用勺子接住那片鲜蘑。
丁汉白居然笑起来,干坏事儿没受罚,洋洋得意又讨厌:“还吃什么,我直接把盘子给你拽过来。”
纪慎语却回答:“恩爱,不然怎么会有我。”
远在他乡,日日看着别人家父母举案齐眉,丁汉白恍然懂个透透彻彻,纪慎语哪是拍马屁,是羡慕得忍不住说出口。而纪慎语刚才那句回答,与其说是回答给他,不如说是骗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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