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终究还是个没有实权的私生子,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甚至那男孩自己,也应当一清二楚。
所以当格列士的威廉公爵来到杜尔宫殿下,他仿佛是刻意将充盈于祖国的怨忿与阴郁之气带来此地,或者说他即是阴郁本身。本应称得上是一位颀长白皙的英俊少年,微长的乌黑卷发却犹如散发出青色微光的深海藻类,暗沉沉遮挡住他的眉眼,使他颔首行礼时的仪态竟与他战场上投降的父亲如出一辙,简直毫无尊严可言。
国王查理十分高兴,玛格丽特却对未婚夫的卑劣感到耻辱,她甚至一度拒绝与他说话,而路易只为此感到好笑。
“他周身散发出刻板与卑鄙的气息,可当他抬起头来,你瞧他看人的眼神,路,你瞧瞧他。”玛格丽特嗤笑一声,“他打心底里瞧不起我们所有人。”
路易耸耸肩。“没那么严重,我想。”他坦诚道,“我问他的头一句话是‘你喜不喜欢打猎’,他也友好地回答我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比起打猎,他宁可多杀几个猎人。”
女孩用一种哥,路易叹了口气:“玛姬,现在不是战争时期,他只是嘴上逞能。你不能要求任何一个人即刻就学会去讨好打败了自己的敌人,况且你也没对他多好不是吗。”
“我不会要他的,这是我看到他之后的最终决定。”她似笑非笑地望了路易一眼,然后像个先知抑或是女巫一般冷冷宣布道,“你也别与他走的太近,这个人会给你我带来厄运。”
威廉会说一口流利的高兰鹰语,当然其间也夹杂着格列士人惯有的口音倾向,可是他嗓音悦耳,因此也显得可爱。他被囿于这座陌生的王宫中,就像个纤弱优美、陷入困局的幽灵,所有人——尤其是女人,都看好戏般地等着他陷进泥沼,然后先扮演美人英雄的角色将他拯救出,再露出邪恶妖精的本相,引诱他堕入下一个温柔乡。
路易看着这一切觉得很有意思,如果威廉只是一味惶惑羞怯,就像他想象中一个乡巴佬一般的私生子应当有的模样,他可能也就放任这只羔羊被狼群啃食殆尽,但这个少年似乎不害怕任何人的进攻。他的白肤黑发仿佛能将灯红酒绿与油脂香粉吞噬,他礼貌地注视蛇群的妒意与诱惑,然后无视不感兴趣的,却欣然接受想要接受的。只是当这好奇宝宝将双手递送至一位贵妇人摊开许久的掌心中时,路易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行行好吧夫人,拜托别这样对我可怜的妹妹。”路易一只手揽上他名义上妹夫的肩膀,甜美笑对那蠢蠢欲动的美艳女郎,“玛格丽特还没鼓起勇气与她未来的新郎说上几句好话,这小子的心就要被您勾走了,我作为兄长没有尽到替她看守爱情的职责,往后在那丫头面前将永远抬不起头来——就也当是为了我。”
幸好黄玫瑰王子的魔法还没有失去他应有的效力,一记吻手礼后两个人都得以放行。路易晃晃悠悠地勾着对方在宴会上穿梭行走,明面上言笑晏晏,云淡风轻,与身边这位亲昵仿佛兄弟,以此躲过周遭许多白嫩双手与放肆眼神的邀请。
威廉低声道:“我想你妹妹应当不会在意这些。”
“她当然不会在意,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就在刚刚我十分善良地救了你一命。”路易不屑一顾地笑笑,嚣张地撩开对方的黑发,几乎直接将嘴唇贴到这人冰凉的耳廓上窃窃私语,“那位漂亮夫人是我们叔父菲利普伯爵的第二任妻子,如果你睡了我们亲爱的玛蒂尔达婶婶又不幸让菲利普叔父知道了,他会直接上门砍了你的脑袋,才不管你是小玛姬‘未过门’的丈夫,还是格列士国王四处播种的心头肉之一。”
此时路易已将他拖至宴会厅外的一角,走廊里光线很暗,几乎每一个黑暗匍匐的角落里都被三两个人占据,不必去看他们究竟在做什么,那些充盈着yù_wàng的声音生发得理直气壮,使整座宫殿浸泡在一种近乎病态的生机中,蓬勃过后又愈发空虚。
路易习惯得几乎可以将那些色相靡音屏蔽,可威廉还在直勾勾地张望,一动不动犹如石化,却看不出究竟是震惊、厌恶还是渴望。半晌后他道:“你知道,其实你不必救我,如果我被砍了脑袋,对你妹妹反而更好,而且格列士并不会因为我的死亡与你们撕破脸面。”
“可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给她再送来一个更难缠的追求者,在没有把握的情形下,还是维持现状的好。”路易挑了挑眉,“没想到你意志竟如此消沉,亏我还以为你可能值得结交。”
威廉凝神盯了他一会:“你或许可以试试。”
路易做梦也没想到他真能跟威廉这么合得来,玛格丽特当初那句警告仿佛真的是一句预言,预见接下来这数年里他会与这个异国俘虏般的男孩成为越来越亲密的朋友。谁知道,她可能真是个女巫,可如此一来自己也应当拥有巫者的血统,或许从前他也说过什么谶言而不自知,世事终究无常,未来深不可测。
已经有人开始称他二人是天使与魔鬼,玫瑰与荆棘,光与影,明与暗,截然不同却难以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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