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心浸出。他只是看老人虽遭大难、老残且将死,可风骨心性仍有国手之风,绝非常人,又想到五皇子冒着违抗皇命的风险也要保他一命,所以电光石火间,猜到姜临身上。老人命不久矣,自然无法制出解药,但若拂衣散就是他所创呢?本就无计可施了,虽毫无把握,也只能赌一把。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呜声。
谢轻裘抬起头。
五皇子咬牙道:“他让你走到他面前,把手伸出来。”忍了忍又补充:“你快些,他撑不了多久了。”
姜临残缺的两根手指,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解药的药材和用量,足足有二三十样,写到最后,他的嗓子里发出濒死的咕嘟声,眼珠凸出,血丝鼓起,仿佛用尽全力,死死拉扯即将耗尽的性命,直到落下最后一笔,终于轻轻吁气,含笑阖目。
谢轻裘湿了眼,重重磕头拜谢,突然听到几声奇怪的敲击声。
孙九肃然道:“五下。三轻两重。他们追上来了!”
烛火幽明,谢轻裘这才发现,孙九洗去了他平日浓重艳丽的戏妆,露出原本的面目,竟然长得不错。皮肤苍白,一派阴柔的媚气,眉眼生得像一枝幽谷春桃。只是一道长长的刀疤横贯他的脸,在烛光下,显得说不出的狰狞诡异。
他用兰花指托着烛台,懒懒笑道:“怎么,谢侯爷没见过我这副样子,吓着了?”
谢寻既然已经追上来,要想法子赶紧逃了。谢轻裘不想与他争辩,只拧眉问道:“地道有没有挖通?”
五皇子道:“没有。”
这就不能通过地道逃遁了。
孙九懒洋洋道:“我有个法子。王爷不妨带着谢侯爷先走。我是学戏的,从小学的就是怎么假扮人,跟在王爷身边后,又会了一手易容术,虽然粗浅,勉强也够用。一会儿扮成王爷,怎么着也能拖个一时半刻的。至于谢侯爷,谢寻又不知道他也来了,只管走就是。”
五皇子深深看着他,又黑又狠的眼睛,好像有水光飞快闪过,轻声道:“小九。”
孙九勾唇笑道:“王爷还是快走吧。您走了,我好收拾收拾自己。”
五皇子攥紧拳头,转身喝道:“走!”
两人飞快跑出药铺,五皇子的府兵跟在他们身后,谢轻裘粗粗一扫,不过三十多人,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伤口,血迹斑斑,大约经过连夜奔袭搏战,极其疲惫。
走出很远,五皇子一路沉默,忽然开口道:“他不会易容。”
夜风呼啸,他死死瞪着前方,把满身无处发泄的痛苦压进眼眶里,直压得泪水滚落而出。
突然,他们感到地面微颤,像是什么东西轰然炸裂。谢轻裘猝然回首,看见那条巷子的方向,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白得近乎要吞噬一切。
他立刻看向五皇子,发现那张脸平静极了,什么表情都没有,却比所有痛苦至扭曲的脸都更叫人感到可怕。五皇子只看一眼,沉默转身,头也不回,喝令道:“走!”刚说完,脚下狠狠一个踉跄,谢轻裘伸手去扶,一滴滚烫的泪重重砸在他手背上。
孙九替他们拖延了时间,估计还折损了不少谢寻的人马。谢轻裘道:“我们往哪里去?”
五皇子道:“谢寻将手伸来青州多年,对这里比我熟悉。要想逃脱,不能在内城跟他绕,只能往外边的山林里跑。运气若是好,没有走到悬崖断水这种无处可走的绝境,或许能活。”
可他们的运气实在不好。中间谢寻的人马追上来两次,他们虽靠着丛林地势勉强避开,但还是被斩杀了多人。天色微明时,三十多人只剩五人,终于叫五皇子一语成谶,一方断崖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崖势极其陡峭嶙峋,往下看,仿佛直通地府,不见云雾,只有一团渗人的浓黑。
谢寻还没赶来,追上来的是他的先头一队,不知是他私养的兵马还是曾豹手下的禁军,甲胄银光熠熠,转眼间,仅剩的三名府兵身上就被数把刀捅了个对穿,砰地砸倒在地。谢轻裘站在崖边,狠狠一咬牙,朝崖下跳去。五皇子见他跳下,想也不想,也跟着跳下去。
尖利的山风狠狠割在脸上,他眼前晃过付良沉的脸。一幕一幕,温柔得叫他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
明明对他承诺过:等我回来。
万一谢寻没有得手,他没有死,还活着,始终在等他回来,怎么办?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上朝,然后批改奏折直到深夜,没有人劝他,偌大的深宫,永远只有一个人。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只有他不信,因为那句“等我回来”,一直等啊等,等到头发白了,牙齿掉了,人一圈圈地瘦下去,等到快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怎么办?
那是他深爱的人啊,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过一生?!
谢轻裘咬牙含泪,奋力往石壁靠去,可岩石太尖锐,贸然贴身上去,只怕还没到崖底,整个人就被磨得只剩一片血皮。
突然,他看见岩缝里伸出一枝小树,在这贫瘠之处,它长势极弱,仿佛轻轻一压就会折断。他猛地伸手,牢牢抓住,悬在上面。忽然看见五皇子坠落下来,下意识伸出手去,身子一沉,抓住了。
小树发出一声支撑不住的吱呀。
谢轻裘一手狠狠扣在树枝上,一手紧紧攥着五皇子的手,汗珠顺着额头滚落,手心湿黏,不断打滑,拼了命才能抓紧。
五皇子仰起脸,满面血污,一双漆外明亮,闲聊般开口道:“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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