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你只在庆王府外等我的讯号,依计行事便可。”
罗俊青忍不住又说:“我还是觉得……你干嘛非得去?你当真以为他一个堂堂的王爷,放着自家的儿子不顾,要我这个还不知真假的皇孙回京?我才不信哩!”
何燕常没有同他解释,宽慰他说:“你只在王府外等着。若是不成,我自然能囫囵无恙的出来。”
只是临到了京城,若不是罗俊青制住了沈梦,只怕他当真下不了马车,去不了庆王府。
何燕常被人引着缓缓走入庆王府中时,觉着周遭异常的寂静,绝不似以往。何燕常静静的随着引路之人走了极久极深,终於走入一件极偏僻的小室。室中只有两人,一坐一立,都似苍老。那大约已是日薄西山时,满室都是暮光,带着融融暖意。引路之人不敢入内,何燕常独自一个走入室内,却不小心被木椅绊了一下,於是室中响起低低的笑声,那是老人虚弱的笑声,并不似罗钦那样满是威仪,也并不带丝毫的恶意。何燕常扶住了椅背,不知为何竟然松了口气。
他想,他这一生都很有些运气,时至今日,或许仍旧不曾用尽吧。
老人带着笑意开口说道,“何教主,许久不见。”
何燕常恭敬的躬身行礼,低声说道,“老王爷,许久不见。”
老人不由得莞尔,说:“何教主还是这样的客气,还不快快的落座?这可是专门为你搬了进来的。还是你当年赞过的那把,可惜太过招摇,不然便送去你圣天教了。”何燕常便也笑了,说:“老王爷也是这样的客气。只是我的书信送来也许久了,难道不要回我句话麽?”
老人终於大笑起来,说:“怕甚麽?何教主这样的聪明,难道还猜不出我要回的话麽?”
何燕常嗯了一声,却又道:“我想亲耳听老王爷同我说上一说。”
老人静了片刻,身旁之人便轻声问道:“王爷,让老奴来说?”
老人摇了摇手,才说:“何教主,你不过是想听我说一句话罢了,是也不是?”
何燕常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等候着。
老人微微的笑了,说:“我娘身份低微,不过是个宫女,却也不被奸人所容。铁氏被诛不久之後,我母子便遭人暗算。我这一生,都是不可能有子嗣的。何教主,你不过是想听我亲口说出,那罗钦,从来都不是我罗氏的血脉,是也不是?”
何燕常低声的说道:“小人冒犯了,王爷要打要杀,小人都没有半句怨言。”
果然与他猜得分毫不差。罗钦或许知晓,所以才愈发的惊恐,必要斩草除根,杀尽圣天教。而老王爷放任罗钦大肆的追捕圣天教中之人,也不过是想藉着罗钦之手,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再无立足之地,不得不顺遂他愿,回来庆王府中罢了。
老人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许久之後,才又喃喃自语般的说道,“我娘极少同我说起铁妃之事,她过世之後,我一直在想,她想不想她的亲生之子?那铁妃又是如何?可曾……有丝毫牵挂於我?我那同父异母的兄弟,那时身在何处,究竟过得如何?”
何燕常想起罗铁生,心口仍是隐隐作痛,他轻声的说道:“前教主过得很好,他是好武成痴之人,江湖才是他的所在,他这一生,只怕都没有甚麽憾恨罢。”
老人沉默了一下,才说,“是麽?那就好。我是替我娘问问。她一直瞒着我,直到过世之时才敢告诉我,若是早些告诉我……,我或许还能请罗教主回来见她一见……”
何燕常垂下了眼,想,罗铁生知晓当年之事麽?
只是想起那时刀破,罗铁生看着刀中密旨,似乎丝毫不知的样子,或许铁妃也如穆霖一般,将此事紧紧相瞒罢。
老人叹息一声,才又自言自语般的同他说道,“你看,我同你说了这样大的一个隐秘,你也该知我想要如何了。我自然是宁愿让她的孙儿来做这天下之主,也不会教一个外姓之人来抢我罗家的天下。何教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何燕常知道事已至此,便是木已成舟,再难退後半步了,便有些苦涩的说道:“老王爷说得极是。只是俊青他……,他从来都不喜欢做甚麽教主,更不喜欢做甚麽皇上。老王爷,你若要他做皇上,还需着人好好的辅佐他,陪着他,不然的话,他怕是要被憋坏的。”
老人呵呵的笑了,说:“你们倒当真是好兄弟。”
何燕常低下头去,这句话,他竟然一个字都不能接下去。
他明知罗俊青生性自由不羁,最厌恶被人拘束,只怕宁愿死在山野,也不愿日日在那朝堂之上听群臣争议时事。
可偏偏就是他,替罗俊青做了这样一个抉择,还用兄弟之情相逼迫,让罗俊青答应了他。
老人见他默不作声,心中似有所感,微笑着问他:“何教主,你替我了却了这样大的一个心愿,我要如何答谢你?”
何燕常沉默许久,才说,“老王爷若是一定要问,何燕常倒是当真有件事相求。我若是杀了小王爷,还请老王爷将我当街斩首,以警众人。”
《西飞燕》外一篇*完*
老王爷沉吟了片刻,一时不曾开口,他身边的老奴低声问说:“何教主,你是当真要取小王爷的性命?”
何燕常毫不犹豫的答道,“当真要取。”
那老奴望了老王爷一眼,大约要问他甚麽,老王爷却只是笑笑,说,“不妨事,何教主算不得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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