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在被外的手不由蜷曲着握紧,眼神一寸寸地黯淡下来。
一点点的怀疑,就能让你疯狂至此。泱儿,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掩着唇,禁不住咳嗽起来,一缕鲜红从苍白的指间渗出来。望着掌心的血迹,穆见清先是一怔,随即颓然而笑。
他勉强撑起身子,整理了下衣袍,走出殿外。
这时卯时刚过,正值早朝,黎泱并不在宫里。而他未曾下令圈禁清华殿,只派了两个侍卫守在殿外。穆见清出得殿来,那两个侍卫一愣,下意识地上前阻拦。
“怎么,这是要拦我了?”穆见清淡淡看了他们一眼,道。
两个侍卫对望一眼,大是为难。穆见清本是曜月第一人,无论文治武功都称翘楚,又是帝师,哪里是他们小小侍卫得罪得起的。然而国主临走时交代,要他们守着清华殿,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于是单膝着地,皆道:“还请大人不要为难属下。”
穆见清却并不理会,绕过他们直往前走。两个侍卫不敢强留,面面相觑一阵,匆忙赶去向黎泱禀告。
一路前行,穆见清并未再受阻拦。留守宫门的侍卫们本是认得他的,见他早朝时分出来,倒并不十分惊讶,恭送他出了大德门。
然而出了宫城,一时间竟茫茫然不知往哪里走。天极冷,单薄的衣袍根本无法御寒,额边却仍不停地渗出冷汗。每走一步,就牵动着体内伤处,尖锐的痛苦阵阵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微微一晃,再撑不住跌坐在地上。半晌回过神来,扶着墙角站起,却忽然看见一片熟悉的竹林,原来竟是下意识地走回了愫玉阁。
顺着竹林往前走,就看见一角亭檐。曾经无数次在那亭子里教黎泱读书,也曾在此看他舞剑。后来他去了凤朝,自己每逢二月,便会在亭中温酒,等他归来。
无数回忆涌上心头,无论悲伤的欢乐的,都有黎泱的影子。近十年的相处,看着他从少年长成青年,付诸于他的情感早已超出了师徒情谊。然而如今看来,竟似是一场笑话,可悲可叹。
他不易动情,却极执拗。一旦认定了,纵是受尽伤痛委屈,也绝不回头。当年将心交给若芙,后来即使知道她是怀着目的接近自己,却仍给她承诺。不惜逆转天意,为她救下黎泱,并照顾他长大登基。而后与那少年朝夕相处,所有的心力尽皆投注在他身上,这情感又岂是一个承诺可以概括。
穆见清喟然一叹,缓缓在亭中坐下,疲惫地合上眼睛。
十年一梦,他已经太累了。
***
沈栖桐施施然走进御书房,就见奏折堆了满桌。那本该端坐御案处理政务之人,却沉着一张脸,坐立不安地在殿内转着圈。
“听说你退了朝,就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什么人都不见?”沈栖桐端详着他,笑谑道。
“知道我什么人都不见,你还进来作甚?”黎泱冷冷哼了一声。
沈栖桐一拍扇子,道:“唉唉唉,怎能把在下与那些闲杂人等相提并论呢?”
黎泱正自烦恼,哪里有心情同他说笑,只淡淡道:“你可是有正事找我?”
言下之意,若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找他闲嗑牙的话,那就恕不奉陪了。
“倒没什么要紧事。”沈栖桐顿了顿,笑道:“不过方才在你门外,看见两个侍卫急得满头大汗,倒真像有事。只不过被人拦在了外面,不得进来。”
黎泱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便想到清华殿,立刻叫人把那两个侍卫传了进来。这才知道穆见清一早竟已离宫而去。算算时辰,若是赶得紧些,此时早就离开曜月都城了。不由又惊又怒,当即传下谕令,封锁四面城门,并派快马出城,务必要把那人带回来。
待到吩咐完一切,已是一身冷汗,在案前颓然坐下,额头隐隐地痛。早该料到那人经过昨曰之事,断不会再留宫中。自己纵是不敢见他,也不该把他独自留在清华殿里。更何况,以他如今的身子,哪里禁得起颠簸之苦。
沈栖桐看他脸色忽红忽白,忍不住问道:“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今天你那太傅就扔下你跑了?”
这话戳心戳肺,正中黎泱命门,只见他脸色数变,狠狠瞪了沈栖桐一眼。然而心头纷乱,到底希望有人帮着拿个主意,便把昨曰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只是秋叙离走后的那一段,被他含糊地带了过去。
沈栖桐摇着扇子听着,这时忽然骂了一句:“你这个白痴。”
他与黎泱相交数年,原本便隐约知道他对穆见清的心思。如今看他语气神态,不由更加确定。只是他生来率性,又早有准备,所以乍闻好友爱上了个男人,也并不怎么吃惊。只是想不到向来机于谋变的黎泱,在这事上竟至蠢得不可救药。
黎泱本就郁闷得厉害,听他这样一骂,哪里还忍得住,怒道:“若不是你说繁云殿居心不良,想要刺杀凤帝取而代之,我怎么会一气之下就……”
他说到一半,再接不下去。灌了杯冷茶,一个人生着闷气。
沈栖桐嘿了一声,道:“当初你不是斩钉截铁地说我一派胡言,还差点和我翻脸。怎么后来收到刘太后的一封信,就把人折腾成那样?”
“你倒知道得清楚。”黎泱咬牙道。
“看你这样子,定是翻天覆地吵了一通,趁机把人吃干抹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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