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还不到一年,但这些都离我太远了,甚至已经忘记了当时的自己想做些什么,有什么规划了。
进浴室的时候,忘记了需要烧水和调节水温,切菜的时候,手法生疏到几乎要切到自己的手指,连躺在床上,脖子和后背也在抗议,它们嫌这床太硬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竟然开始担心,等到我把一切的东西还给张晨后,再重新过我的平凡日子,会不会很不习惯了。
我闭上了眼,将繁杂的思想抛出脑海,很快进入了睡眠。我的生物钟大概是早上六点,如果在公司里,起床后就要去健身了,吴铭找来的健身教练致力于让我练出肌肉来——但并没有什么用,我的小腹还是平坦的一块,没生出小肚腩来,只能说是万幸。
我在六点准时睁开了眼睛,花费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自己没什么需要干的,于是重新闭上了眼睛,却睡不着了。
我强迫自己躺在床上半个小时,终于按耐不住起了床,刷牙洗脸,又强迫症似的穿好了衣裳。
温市的早晨没有想象中那么热,湿润的空气沁入口鼻,倒是让人心绪愉快,我吃了早点,漫步到了博士的学校里,学生们与我一起向前走,但我与他们的气息截然不同,硬要说,就是格格不入。
我有点想我的老师,也有点想一起做科研的同学,但心里也清楚,上去见面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有极大的可能,会让彼此尴尬、陷入虚伪的和谐。我还是在楼下给老师打了个电话,并未接通,我反倒是舒了口气。
我一步步离开了大学,又去看了几家店面,生意都还算红火,顾客的表情证明他们过得都开心,做完了这些事,一转眼天就黑了,该回家了。
我出门前关了灯也锁了门,但当走到楼下的时候,家里的灯竟然是亮着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想报警,但又隐约有个荒谬的预感,或许里面的人并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见我一面。
在温市,和我有一点关联的,恐怕只有那位白先生了。
我正在思考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看到了那一串不算陌生的数字,划开手机贴在了耳侧,一时之间,只能听到极轻的呼吸声。
“你好,我姓白。”
声线有些沙哑,我并不熟悉,但轻易地知道了对面是谁。
“……”
有一瞬间,我发现我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我对童年的记忆并不多,反复在梦中回忆的,一直是母亲拿着鞋刷给高跟鞋打油的那一幕,我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在梦中抓到她,但她总是冷漠地、决绝地转身离开,留给我越来越模糊的背影。
偶尔她会说几句话,内容都是“我去找你的爸爸了”、“我马上就回来”、“你一个人在家里要乖”。
——她以为她会很快回来,她以为她将要去见的是记忆中那个深爱着她的男人,但她最终丧了命,红色的高跟鞋折断了,漂亮的裙子沾染上了泥泞,心脏剧烈地颤动着——最终,归于死寂。
她死在了南方的夏天里。
“我在你的家里,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
我说了这句话,但已经重新迈步向那个房子走去,我并不心虚,也不想转身离开,那里毕竟是我的房子,该出去的是他,而非我。
从楼下到我的房子并不远,走的每一步心里的愤怒都加深了一层,我的爷爷教我放下,不要去恨,但那毕竟是我的母亲,他毁了她一生,连她死了,都要打扰她的安宁。
如今他竟然还有脸面和勇气来见我,这真是一件神奇又让人蛋疼的事。
我想去翻钥匙,但门虚掩着,露出了室内的一点光亮,我推开了门,与室内沙发上的男人恰好四目相对。
那是一个非常儒雅的男人,头发白了一半,脸上却没有多少皱纹。
他说:“你回来了。”
我反手把门扣了上去,并不想让我们之间的谈话为别人知晓。
我最真实的想法是站在门口,叫那个男人去滚,但我极力克制住了这个想法,想要同他谈一谈。
我坐在了他身侧的沙发上,双手交叉,并不想率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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