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并没有沉默很久,张晨又开口问了我一句:“有烟么?”
我抬眼皮看了他一眼,跟他说:“没烟,我戒了。”
他就又“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我们之间谁也不愿意率先开口,沉默了有十来分钟,狱警看不下去了,说了一句:“离探视时间没有多久了,现在这是严管期间,没办法给你们一天的时间相顾无言。”
张晨别过了头,脸上显露出了一点歉意的情绪,他说:“对不起啊。”
狱警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了,干脆离开了房间,没走远,还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和咳嗽声。
我猜我的表情应该像见了鬼了,张晨一下子笑了起来,他的脸上多了几分生动,他说:“那狱警是个好人。”
“嗯。”
“我穿监狱服过敏,身上红了一片,还是这位狱警同志帮忙找的医生,医生那边也没有过敏药,这位狱警的妻子开药店的,又帮忙拿了点过敏药,钱到现在都欠着他。”
“你贴身穿监狱服?”我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是啊,”张晨低下头,解开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我注意到上面涂着一层白色的药膏,他说,“这边给发两身监狱服,和三条内裤,别的就没了。”
“秋衣秋裤没有么?就这些了?”
“陈和平,”张晨抬起手,像是要撩头发似的,手指却抓了空,他讪讪地放下了手,说,“这里是监狱,我是犯人,你见过哪里的犯人,穿合适的衣服,吃好吃的饭菜?”
那其他犯人呢,他们也和你一样么?
我在问出这句话前制止住了自己,我想到了,其他的犯人,大多都有亲人,总会有人愿意买些贴身的衣服和用品送进来,不至于让里面的人过得太难过。
但张晨,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他那些狐朋狗友们,他那些下属们,也不会想着给他送点东西过来。
我在想这会不会是苦肉计,会不会是张晨刻意卖惨给我看,他不至于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但如果是苦肉计,他该在生病的时候就找人告诉我,而不是在一切都结束了,我过来的时候,再漫不经心地说。
我吸了一口气,我说:“你照顾好自己吧。”
“放心,我挺能适应环境的。”
狱警从门外走了进来,提醒我,还有什么重要的事么,就剩半个钟头了。
我转过身拉开了文件夹,将里面的文件递给了张晨,说:“吴清飞让我给你的。”
他旋转拧开了钢笔帽儿,整个人的劲儿和他在外头时发号施令时一模一样,他看了第一份文件,抬眼瞅我:“你有白纸么?”
我翻出来了一张递给他,就看见他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字,初始写得十分笨拙,很快就熟练起来,过了大概七八分钟,纸面上的字已经龙飞凤舞了。
他飞快地看着文件,噼里啪啦地签字,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抽他写完的文件,一份接着一份地理正了,等他签完了最后一封,又缓慢地把钢笔旋进了钢笔帽里。
他把笔扔在了桌面上,说:“有一些机密的文件,连同我这些年的工作笔记,都在你家里,你卧室装内裤的抽屉底下,应该能有些用处吧。”
我没说话,只是把文件理顺了,放回到了文件夹里。
“我所有的东西,都是我这些年赚下来的,我不想看着它们全都被别人吞了,也不想给我不喜欢的人,想了想,就都给你了,”张晨抿了抿干涸的嘴唇,脸上浮现出了属于中年人的疲倦,“陈和平,我早就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你把我送进监狱了,我那时候就想,你把我送进监狱里,那我的这些活儿,都扔给你干去。”
我把文件夹的线圈缠好了,放进了手提包里,依旧不说话。我并没有像我表现的那般平静,但我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愤怒么?对着这样的张晨,我表达愤怒,像是在欺负他似的。
难过么?我毕竟把他送进了监狱里,他正在这铁墙内为他的所作所为赎罪,我并不应该觉得难过。
张晨一直是个聪明人,而我不是。我知道他进这里的原因,有一个是因为他信任我,甚至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让着我。
可那又怎么样,他罪有应得,而我,也不应该生出哪怕一分的愧疚。
狱警看了一眼时间,他说:“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就剩一分钟了。”
我在思考应该说些什么,张晨反倒率先说了话。
他说:“快过年了,也快到我妈的忌日了,她葬在九宝山那边,名声不好,估计也没人去看她,你要是有功夫,就去帮忙上柱香。”
“你妈妈生前做了不少恶事,死了之后也没遭受到什么名誉损伤,我不会给她扫墓的。”
“她也就帮忙做做假账,”张晨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语速变得非常快,“那个男人把所有的罪责都记在了她的名下,打的就是一旦出事,弃车保帅的主意。老太太傻叉,就这么替他扛着。”
“你说的是实话么?”
“你还愿意信我么?”
我没有再问了,站直了身体,拎着包——我想走了。
张晨也站了起来,我们隔着一张桌子,视线相平,狱警凑了过来,警惕地看着我们——倘若我们之间产生斗殴的迹象,他也方便及时制止。
“陈和平,给爷爷带个好。”
他说完了这句话,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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