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发现身后没有人。他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都是幻觉,踩上阑干取下红纸灯笼熄了灯火。
冷风带着湿气,回廊的那边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周淇年往黑暗处望去,心里想周淇生怎么这么迟还不歇。铃铛声隐隐作响,周淇年僵住了,不对,周淇生没有必要从那侧黑暗的回廊绕过来。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东厢房,那里一片寂静无声,门前的灯笼随风晃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铃铛声越来越急,一袭白影从黑暗中款款而来。似乎是夜露的湿凉,还有浅浅流动的冷香,那是朱漆衣柜里的熏香味!
周淇年紧紧地咬住唇,脚下却无法挪开半分。渐渐可以看清了,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年轻公子,清瘦而颀长。近了,近了,隐约可以看见温润的眉眼和白衣上浅青色的花纹。铃铛声在脚步间频响,周淇生感到冷汗湿了衣背。那人蓄着短发,刘海在夜风里散乱,露出苍白的额,夜色中透明了一般。
“许久不见呢,看到你甚是欢喜喏……”清润的南国腔调,冷夜里听起来似乎带着幽怨。
“你想庭兰么?庭兰很想念你呐……”带着笑意的声音似乎喜不自禁。
周淇年绝望地闭起眼。
一阵冷风掠过却是透骨的寒意,周淇年睁开眼,只见周庭兰径直穿过他的身体,向回廊的另一端走去,白影在愈明的灯火里慢慢变淡,融化一般渐渐消失了身影。
周淇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轻轻喘息起来。周围寂静得可怕,是那种没有活物气息的寂静,周淇年突然想起周家街的夜里听不到半点动物的声音,没有猫狗,甚至连鸡鸣都没有。这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死街啊。半晌,他才凝了心神,抓紧披在身上的外裳,这才缓缓站了起来。
似乎真的蹚浑水了呢,周淇年自嘲笑笑,故作的傻气和无辜从他那张娃娃脸上淡去了。他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准备回房去再睡一会儿,无意间的一瞥,却看到对面东厢房的窗不知何时开了,周淇生一袭白衣,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灯笼的映照下,周淇生的颊上是血光般的红,而眼眸里是难以捉摸的流光。周淇年眨了眨眼睛,冲着堂哥傻傻咧嘴一笑,回房,关门。
清晨醒来的时候周淇年还有点恍惚,这几日经历的事情太芜杂,仿佛昨天还在宿舍赖床,又似乎清晨醒来见到周淇生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周小公子觉得记忆紊乱了,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记起昨夜的奇遇,头有点隐隐作痛。
透过窗格的光线柔和暗淡,想来时间还早。此刻,周淇年觉得被子里渐渐有了冷意。南方的冬天湿冷,这几日又刚好下过雨,寒意仿佛伴随着水汽浸入身体一般。周淇年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起来呼吸一下晨间的空气。他磨蹭着穿好长衫,犹豫了下再搭了夹袄,就着冷水洗漱。
因为昨夜的胡思乱想,周淇年暗自注意了一下,发现这里的清晨果然没有鸡啼没有鸟鸣。他把手放到腋下夹着,蹬蹬跑下楼,却又因为过大的脚步声而有些懊恼地停了下来。周淇生应该还在休息吧?昨夜他是不是也看到了呢?周淇年在天井里慢慢散步,蹲下身去看池子里的游鱼。这池子的水本来就浊,这几日的雨水加了水深,鱼更是难见到。半晌,他站起身,发觉自己居然发起呆来,不禁失笑。
周淇年还没有完全回过神,只是起身时余光的一瞥,觉得什么人正在不远处看着他,楼梯边上暗影里隐隐是白衣的一角。他微微一笑,难道是周淇生在搞什么花样?他快步走回到楼梯边上,却发现什么人也没有。周淇年昨天夜里被吓得够呛,今天一早起来一想又觉得不过尔尔,正是有好奇心弄明白此间的秘密。此刻他摸出关了好几日的手机,用那点可怜的电量打开屏幕,凭着这微光打量起这阴暗的角落。
这老宅前两日打扫得足够干净,但是楼梯下的死角里还是有着几缕蛛网,墙角隐隐生着青苔,散发着淡淡的霉味。悉悉索索的声音惊了周淇年一下,他摁亮暗下的屏幕转过去,只看见一只类似蜈蚣的百足虫从木梯的缝隙间爬过。周淇年厌恶地打了个寒战。刚才明明是看到有人站在这里,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他确定刚才没有做梦,而且大清早的,不至于见鬼吧?周淇年抬起手对着扇了扇,实在讨厌这可怕的霉味,就在他准备退出来的时候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铃……铃……”是昨夜里听过的铃铛声,细碎的颤音近在耳边,寒意侵来。“铃……铃……”颤音还在微荡,让他的耳廓微微痒起来,半边身子骇得几乎麻痹。他举起手机,僵硬扭过脖子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某阶台阶下系着一枚铜铃正微微颤着。周淇年松了一口气,还未回眼,又见那铃铛后拍着一张黄符,血色的朱砂字在手机屏幕的微光下诡异非常。他强自镇定地告诉自己这可能只是镇宅的符纸,然后又摁亮屏幕,细细地看去。可是这一看却让他惊得差点握不稳手机,只见那破旧的黄符下拍了好几个血印。小时候扫墓时听母亲家那边的老人讲过,这血印是朱砂雄黄白芷啥的混了黑狗血,符贴于其上可以镇凶宅,这叫镇宅妖符!
“谁?是谁在那边?”天井那边传来芳叔的声音。
“啊,没事,是我。”周淇年清了下嗓子,镇定自若地走了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小少爷,你怎么一早就起来了?去到那种肮脏的地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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